这是一间不算特别宽敞,却处处透着沉稳、厚重与某种不容置疑权威感的办公室。
没有闪烁的数据大屏,没有忙碌的技术人员,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静谧,只有淡淡的烟丝和陈年书卷的混合气息萦绕其间。
深色的实木地板光可鉴人,踩上去发出轻微而坚实的回响。
四壁是顶天立地的深色书架,塞满了各种厚重典籍和文件夹,其中一面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细节惊人的华夏古地图。
另一侧则是一整面单向防弹玻璃幕墙,此刻调节成了不透明模式,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与喧嚣。
房间中央,一张宽大厚重的红木办公桌后,坐着两个人。
当林飞的目光落在那两人脸上时,即便是以他如今的心境和定力,瞳孔也是控制不住地微微一缩,脸上那副从容淡定的表情瞬间凝固,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了面门。
饶是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猜测过会见到哪位手握重权、不怒自威的大人物,也绝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两位!
办公桌后,主位上的那位,穿着一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深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正拿着一份文件似乎在看。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林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皱纹里都仿佛藏着市井智慧,眼神温和中带着点老谋深算,赫然是之前在公园里天天跟他下棋老陈头!
而坐在客位上那位,更是让林飞眼角抽搐。
这位倒是没穿常服,而是一身笔挺的松枝绿军装,肩章上那金色的松枝和两颗将星在室内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威严的光芒!
他的坐姿如松,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杀伐决断之气。
可这张脸,分明就是那个在公园里经常观棋多语、为了一步棋能悔棋三次、输了还爱耍赖、偶尔被老陈头赖皮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还得帮忙和稀泥的老赵头!
公园下棋的俩臭棋篓子老头?!
一个变成了国安部的顶级大佬?
一个变成了肩扛两颗金星的陆军中将?!
这身份反差之大,简直堪比告诉他楼下卖煎饼果子的大妈其实是外星人驻地球总代理!
林飞站在原地,足足愣了两秒钟。
大脑高速运转,将公园里那两个平易近人、甚至有点为老不尊、喜欢逗闷子、为了一盘棋能斤斤计较半天的老头形象,与眼前这两位气场全开、不怒自威、显然掌握着巨大权柄的大人物形象疯狂重叠、比对、再确认……
饶是他心志坚毅,此刻也有种强烈的时空错乱感和……一种被“欺骗”了的哭笑不得。
他身后的风眼和璇玑显然对两位首长的真实身份早已熟知,此刻眼观鼻鼻观心,恭敬地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到门外,厚重的金属门再次无声闭合,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三人。
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极其诡异的沉默。
老陈头推了推老花镜,看着林飞那副罕见呆滞的模样,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压了下去,恢复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平静。
老赵头则目光如电,上下扫视了林飞一遍,眼神锐利依旧,但深处似乎也藏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小子没想到吧”的调侃意味。
最终还是林飞先回过神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脑子里那两个抢他炮的老头形象暂时屏蔽,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陈老……赵老……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二位这‘角色扮演’的爱好,还挺别致?公园棋摊老大爷体验生活?”
这话一出,办公室内那凝重的权威气场顿时被冲淡了不少。
老陈头闻言,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文件放下,语气倒是恢复了三分在公园时的随意,但那份随意之下,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林小子,嘴巴还是这么不饶人。坐吧。”
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一张空着的靠背椅。
老赵头则哼了一声,声如洪钟,带着军人特有的直来直去:“少油嘴滑舌!林飞,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林飞从善如流地走到椅子前坐下,身体放松地靠进椅背,仿佛只是来老友家串门,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和冷静。
他笑了笑:“大概能猜到。无非是生态园那点事,动静闹得大了些,惊扰了二老的清静?”
“清静?”老赵头虎目一瞪,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沙场铁血的气势压向林飞,“你那叫一点动静?动用制式自动武器!引入境外武装雇佣兵!在私人庄园内爆发高强度武装冲突,造成大规模破坏和人员伤亡!林飞,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这是严重危害国家安全!是在挑衅法律和秩序的底线!”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那股久经战火淬炼的杀气毫不掩饰地弥漫开来,若是个普通人坐在对面,恐怕早已两股战战,冷汗直流。
老陈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飞,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在等待他的反应。
林飞面对这扑面而来的质问和威压,神色却异常平静,甚至连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都没有完全消失。
他等老赵头说完,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甚至带着点无辜:
“赵老,您这话说的,可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嗯?!”老赵头眉头拧紧,似乎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敢顶嘴,而且是以这种态度。
林飞摊了摊手:“第一,动用武器?那是自卫。当时龙傲天手下上百号武装暴徒围攻唐家庄园,个个手持凶器,甚至可能还有重火力。我不还手,难道伸长脖子等着被他们砍?法律也讲正当防卫吧?”
“第二,境外雇佣兵?”林飞笑了笑,“那是我的国际友人,听说我这边有麻烦,热心过来帮忙的志愿者。人家发扬国际主义精神,见义勇为,总不能寒了国际友人的心吧?至于他们用什么方式帮忙,那是他们的个人行为,我总不能限制国际友人的人身自由吧?”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还把“雇佣兵”拔高到了“国际志愿者”的高度,听得老赵头额头青筋都跳了一下。
旁边的老陈头嘴角抽搐,似乎想笑又强行忍住了。
“第三,”林飞继续道,语气转而带上了一丝冷意,“造成伤亡?赵老,您应该比我更清楚龙傲天和他手下那帮人是什么货色。他们盘踞江城,勾结金家,无法无天,绑架勒索、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官方迟迟不动手,或者动了手却没效果,难道就任由他们继续逍遥法外,危害乡里?我被迫出手,替天行道,清理掉这些社会毒瘤,怎么到头来反而成了我的不是了?”
他目光直视着老赵头,毫不退缩:“还是说,在二老眼里,维护所谓的‘秩序’和‘程序’,比铲除龙傲天这种实实在在的巨大威胁更重要?哪怕因此可能会死更多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