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林予就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给活活挖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操控的木偶,任由七八个宫女围着他,进行了一场堪称“酷刑”的、极其复杂的“梳妆打扮”。
沐浴,焚香,更衣,束发……
那流程繁琐到林予中途睡着了三次,又被摇醒了三次。
等他最后被按在一面巨大的、足以照清人身上每一个毛孔的铜镜前时,他看着镜子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华丽到闪瞎人眼的人影,大脑又一次陷入了长久的宕机。
镜子里的人穿着一身他这辈子都想象不出来的、繁复到令人发指的衣服。
那衣服是正红色的,上面用金线密密麻麻地绣满了展翅欲飞的凤凰。
那凤凰绣得活灵活现,羽毛的每一根线条都清晰可见,在烛光下流转着一种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炫目光。
宽大的袖袍,长长的裙摆,层层叠叠地拖在地上,像一团流动的瑰丽火焰。
林予动了一下,然后就感觉自己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山。
重。
太他妈的重了!
这件衣服是纯金打造的吗?!
他严重怀疑自己穿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套专门为了防止他逃跑而设计的、便携式的、可移动的“金丝牢笼”!
“娘娘,该戴凤冠了。”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恭敬地响起。
林予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娘……娘娘?
是在叫他吗?
他僵硬地转动着脖子,就看见一个老宫女正捧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看起来比他脑袋还大的头冠,一脸虔诚地朝他走来。
林予看着那顶凤冠,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完了。
今天他的颈椎可能要因公殉职了。
……
等到林予终于被“打扮”成一个合格的、即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然后被半扶半抱着“请”到太和殿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生无可恋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参加什么登基大典的,他是来参加自己的“公开处刑”的。
他被安排站在大殿最前方,最靠近龙椅的那个侧面位置。
一个视野绝佳,能将底下文武百官那一张张精彩纷呈的脸尽收眼底的,VIp观礼席。
钟声响了,鼓乐齐鸣。
穿着崭新朝服的文武百官如同潮水般涌入大殿,然后按照官阶品级分列两旁,黑压压的一片,鸦雀无声。
整个大殿庄严肃穆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林予站在那,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误入了“国家级重要会议现场”的、穿着奇装异服的、走错了片场的行为艺术家。
他和这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尤其是当底下那些大臣用那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震惊、好奇、探究以及一丝丝“卧槽这是什么鬼”的眼神偷偷往他这边瞟的时候,林予的脚趾已经连夜在朝靴里抠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紫禁城。
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
他希望自己能当场原地去世。
就在林予的“社交恐惧症”即将发作到让他两眼一翻昏死过去的时候,一声悠长的、响亮的“皇上驾到——”终于拯救了他。
大殿内外所有的人如同被按下了同一个开关,齐刷刷地山呼海啸般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予也想跪。
真的。
他觉得在所有人都跪着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站着,那感觉实在是太“鹤立鸡群”,太他妈的显眼了。
但是他腿上好像被绑了铅块,动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他昨晚才刚刚“收留”过的、像只大型犬一样抱着他睡觉的男人,此刻穿着一身比他身上这件还要晃眼的明黄色龙袍,一步一步踏着那铺着红毯的台阶,缓缓走向了那个象征着天下最高权力的龙椅。
今天的顾晏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明明还是那张脸,可当他穿上那身龙袍,坐上那个位子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气场就都变了。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睥睨天下的帝王之气。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足以让底下所有的人都心生敬畏,不敢抬头。
林予看着他,看着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心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念头。
他……还挺帅的。
呸!
想什么呢!
林予赶紧把这个危险的念头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极其繁琐的登基流程。
祭天,告祖,受百官朝拜……
林予站在旁边听着那些之乎者也的、拗口无比的祭文,听得昏昏欲睡。
他现在唯一的支撑就是他那颗财迷心窍的、对“皇后俸禄”的无限向往。
终于,在林予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流程走到了最后一项。
颁布新帝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
底下的大臣们瞬间就来了精神。
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脸上写满了期待。
按照惯例,新皇登基的第一道圣旨要么是大赦天下以显仁德,要么是减免赋税以安民心。
再不济也该是封赏功臣以固朝局。
无论哪一样都是天大的好事。
顾晏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对着身旁的老太监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笔墨。”
老太监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空白圣旨和御笔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新帝晏初帝提起了笔。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写完,他将笔随手一放。
“念。”
一个字,言简意赅。
老太监连忙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卷墨迹未干的圣旨,走到大殿中央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他那尖细的、足以穿透整个太和殿的嗓音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那句足以让整个大周王朝的历史都当场拐上一个惊天大弯的、石破天惊的圣旨。
“……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兹有林氏讳予,性资纯美,才智敏秀……宜承天序,母仪天下。着,册立为后,即日举行大典。钦此。”
……
整个太和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大臣都保持着伸长脖子的姿势僵在了原地,像一群被集体施了“定身术”的鸭子。
他们的脸上还保持着前一秒的期待,只是那期待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已经被一种极致的、龟裂的、名为“我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的震惊所取代。
册立……为后?
林氏……讳予?
这他妈的是谁?!
京城里哪个姓林的大家闺秀有这么大的福气?!
就在所有人都疯狂地在自己的脑子里搜索着“林氏贵女”的时候,那个老太监顿了顿,又用一种咏叹调般的、极其饱含深情的语气念出了圣旨上最后、也是最要命的四个字。
“——朕的,唯一。”
轰————!!!
这一下,整个朝堂彻底炸了。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穿着一身“凤凰”的、站在龙椅旁边的、漂亮得不像个真人的“花瓶”身上。
是他?!
那个被顾晏养在王府里当眼珠子一样疼的……男人?!
他当……皇后?!
举朝哗然。
而我们的林皇后此刻正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那能映出人影的、光可鉴人的金砖,脸上一片生无可恋。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他只想知道。
他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那个……N+1的补偿,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