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靖王感觉自己快要被那片死寂压得窒息的时候,那个他最恐惧也最憎恨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顾晏从那洞开的府门之内缓步走出。
他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依旧是昨晚赴宴时穿的那身玄色常服,袖口和衣摆上还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清晨露水。
他的表情比这清晨的露水还要清冷。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走出来,脚步不疾不徐,仿佛不是来面对一场蓄谋已久的兵变,而只是像往常一样出来散步遛弯。
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眼前这片狼藉的景象,扫过那些举着刀却抖得像筛糠的“叛军”,扫过那个跪在地上已经把头埋进尘土里的卫戍统领赵莽。
最后,他的目光才落在了那个骑在马上,面如金纸,摇摇欲坠的靖王身上。
两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遥遥相望。
一个高高在上,是掌控一切的执棋者。
一个狼狈不堪,是输得连底裤都不剩的阶下囚。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靖王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质问,想怒吼,想扑上去撕碎眼前这张平静到让他发疯的脸。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在对方那双深不见底、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他只看到了四个字。
“跳梁小丑”。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对峙中,顾晏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跟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闲话家常。
他说:
“王爷。”
“天冷。”
“该添件衣服了。”
……
天冷?
添件衣服?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话?!
靖王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羞辱!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更让他惊骇欲绝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顾晏的话音落下,一直静立在他身后的秦风动了。
只见秦风转身,从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侍卫手中接过了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着的长长托盘。
然后他捧着那个托盘,一步一步走到了顾晏的面前。
他单膝跪地,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托盘。
明黄色的锦缎被缓缓揭开。
露出来的是一件……
一件用金线绣着九条五爪金龙,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刺得人眼睛生疼的……
龙袍!
轰——!!!
靖王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他眼睁睁地看着秦风站起身,展开那件本该属于他、他做梦都想穿上的龙袍,然后以一种极其郑重又极其自然的姿态亲手披在了顾晏的身上。
仿佛这件衣服天生就该穿在这个男人身上。
玄色的常服被明黄的龙袍彻底覆盖。
那一瞬间,顾晏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把藏在鞘中的、锋芒内敛的绝世名剑。
那么此刻披上龙袍的他,就是君临天下的、独一无二的帝王。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俯首称臣的绝对压迫感。
下一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崩海啸般的呼喊声骤然响起,震彻云霄!
以秦风为首,他身后那数千名京城三大营的精锐将士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紧接着是那个刚刚“反水”的卫戍统领赵莽,他带着他那五千名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士兵也跟着“扑通通”地跪倒了一大片!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收割的麦浪,以前所未有的虔诚和敬畏,向着那个站在中央、身披龙袍的男人献上了他们最高的忠诚。
那一声声的“万岁”如同惊雷,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劈在了靖王的天灵盖上。
他呆呆地看着那件刺目的龙袍。
再看看周围那跪倒了一地的人群。
他终于……
终于明白了。
这他妈的哪里是什么兵变?!
这他妈的分明就是一场为新皇登基而精心准备的、清扫舞台的“大典”!
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心血,他以为的“清君侧”,到头来只是为别人做了一场盛大无比的“黄袍加身”的戏码!
而他自己……
他就是那个被用来祭旗的、最可笑也最可悲的……牺牲品。
“噗——”
一股腥甜的液体再也抑制不住,从靖王的口中狂喷而出。
血染长街。
他的身体晃了晃,最终无力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一代“枭雄”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