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的涟漪尚未完全平复,“出府”的戏份便如期而至。这场戏安排在影视城外围,模拟古代街市搭建的外景地。剧情是“王爷”微服前往一处书肆,“月娘”作为临时随行侍女,需捧着他此前吩咐要带的几卷古籍,紧随其后。
开拍前,苏恬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月娘”那谨小慎微、不敢直视主子的状态调整到最佳。她捧着沉甸甸的仿古书简,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饰演“王爷”的顾景琛身后几步远的位置。
顾景琛今日一身墨色常服,少了朝堂的威仪,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清贵,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冷峻气场依旧迫人。他步履从容,行走在熙攘(由群众演员扮演)的街市上,对周遭的热闹恍若未闻。
“Action!”
镜头跟随着两人。月娘低眉顺目,注意力却高度集中,既要表现出侍女的恭顺,又要通过细微的身体语言,展现“月娘”初次来到府外街市,那份压抑不住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的眼神飞快地、小心翼翼地扫过街边的摊贩,又在触及前方那道挺拔背影时,慌忙收回,更加低垂。
按照剧本,行进途中,会有一个扮演莽撞小贩的群众演员,推着堆满杂物的推车,不小心撞向“月娘”的方向,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
当那个群众演员按照预定路线冲过来时,苏恬立刻进入了状态。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抱着书简下意识地想要躲闪,脚步却显得有些凌乱笨拙,眼看就要被撞到——
然而,就在那推车即将擦碰到她的瞬间,走在前方的王爷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脚步未停,只是极其自然地、迅捷地侧身半步,手臂看似随意地向后一拦,恰好隔在了苏恬与推车之间。他的动作幅度很小,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巧合,那宽大的袖袍拂过苏恬的手臂,带着一丝微风和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
苏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不着痕迹的“保护”弄得一怔,剧本里并没有这一出!这完全是顾景琛的即兴发挥!
她抬眸,愕然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侧影。
几乎在同一时间,顾景琛也微微侧过头,目光下垂,落在了她脸上。那眼神依旧深邃,带着属于“王爷”的淡漠,但在那淡漠之下,苏恬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快的、类似关切或者说确认她无碍的审视,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在问她“是否吓到”的意味。
四目相对,不过短短一瞬。
苏恬的心跳骤然失衡。她慌忙低下头,掩饰着瞬间涌上的慌乱和脸颊的热意,抱着书简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能感觉到他袖袍拂过的地方,皮肤还在微微发麻。
“卡!”张导的声音传来,“很好!景琛那个侧身拦的动作加得妙!苏恬,你那个愕然又慌乱的眼神也给得很准!这条过了!”
苏恬这才从那种莫名的悸动中回过神来,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又因他刚才那个超出剧本的举动而心绪难平。他是在保护“月娘”,还是在保护她苏恬?或者说,在他此刻的认知里,这两者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接下来的拍摄,苏恬努力维持着专业,但心思却不可避免地飘忽了几分。她总是忍不住去回想刚才那个瞬间,他侧身时流畅的身姿,他看过来的那个复杂眼神,以及他袖袍擦过她手臂时,那短暂却清晰的触感。
戏份顺利拍完,转入书肆内的场景。这里“月娘”需要安静地侍立一旁,看着“王爷”与书肆老板交谈。
休息间隙,苏恬站在书肆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顾景琛坐在临窗的桌旁,由化妆师补妆。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垂眸看着剧本,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
苏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就在这时,顾景琛仿佛有所感应,忽然抬起眼帘,目光越过忙碌的工作人员,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偷看被抓个正着!苏恬的心脏猛地一跳,脸上刚褪下去的热意又“腾”地一下涌了上来。她下意识想躲闪,却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他的眼神里没有不悦,也没有戏谑,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若有所思的探究。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件有趣的、需要耐心解读的古籍。
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对视。苏恬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脸颊烫得惊人。
最终,是顾景琛先移开了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剧本上,仿佛刚才那长达数秒的对视从未发生。但他微微勾起的唇角,那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却没有逃过苏恬的眼睛。
他……在笑?
苏恬慌忙背过身去,用手捂住依然发烫的脸颊,心跳如擂鼓。这个男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若即若离,时而疏离冷漠,时而又做出些超出界限的举动,时而用那种能溺死人的目光看着她……他是在戏里,还是戏外?或者说,他早已将戏里戏外,那关于“王爷”与“月娘”,以及顾景琛与苏恬之间的界限,模糊地交织在了一起?
这种不确定感,让她心慌意乱,却又像沾了蜜的毒药,带着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