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苏恬是被饿醒的。
昨晚回到酒店,心情大起大落,加上体力透支,她几乎倒头就睡,连澡都是勉强洗完的。此刻,胃里空得发慌,提醒着她必须立刻补充能量。
她看了眼时间,离剧组大巴出发去片场还有一个多小时。足够她溜去酒店餐厅吃个安静的早餐。
为了避免碰见熟人(主要是怕碰见柳芊芊或者其他会用微妙眼神看她的人),她特意套了件宽大的连帽卫衣,素面朝天,戴上口罩和黑框眼镜,把一头惹眼的长发胡乱塞进帽子里,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偷溜出来打游戏的大学生。
她鬼鬼祟祟地摸进餐厅,这个点人还不多。她迅速夹了一盘食物——两个肉包、一个鸡蛋、一小份炒面,还有必不可少的豆浆,然后找了个最角落、背对着大部分座位的地方坐下。
摘下口罩,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肉包,温热鲜美的汤汁瞬间抚慰了空荡的胃囊,她满足地眯起了眼,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她吃得有点急,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囤食的小仓鼠,完全没注意到餐厅入口处轻微的骚动。
顾景琛走进餐厅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角落里的女孩,毫无形象地大口吃着包子,眼睛因为满足而微微发亮,专注又投入,仿佛那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东西。与昨天片场那个紧张到快同手同脚、后来又沉浸式砸“石头”的新人演员判若两人。
他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习惯早起,这家酒店的健身房和早餐是他暂住期间的固定行程。他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更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生动的一面。
他的助理下意识地想上前,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没有走向她,甚至没有多看她第二眼,仿佛只是随意一扫,便径直走向取餐区,举止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
苏恬对此一无所知。她解决完一个包子,正把手伸向第二个时,对面光线一暗,一个人坐了下来。
她吓了一跳,差点噎住,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眼睛瞬间瞪圆了。
周明!
她的经纪人周明,正西装革履地坐在她对面,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以及她面前那盘风卷残云般的早餐。
“周、周哥?!”苏恬慌忙咽下嘴里的食物,手忙脚乱地想擦擦嘴,“你怎么来了?不对,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怎么来了?”周明慢悠悠地搅动着咖啡,“我来看看我们家的‘水獭女警’第一天实战成果如何。至于怎么找到你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这身“伪装”,“你这造型,在人群里比穿礼服还显眼。”
苏恬:“……”失策了。
“行了,别装了,赶紧吃你的。”周明没好气地说,但眼里却没多少责怪,反而带着点探究,“说说吧,昨天什么情况?我听说开局不利,NG了十几次?”
苏恬顿时蔫了,戳了戳盘子里的炒面:“嗯……差点被导演骂死。”
“后来呢?”周明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语气随意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状态找回来了?我听说最后一条过得还行。”
苏恬点点头,想起昨天的惊险过关,仍心有余悸:“嗯,最后一条导演说过了。”
周明嗯了一声,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圈:“不容易。张导要求严,又是第一天。能调整过来就行。”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更随意了些,“哦对了,我好像听剧组人说,昨天顾影帝去探班了?还正好是你状态回来那会儿?”
苏恬心里咯噔一下,拿着包子的手顿住了。周明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她点点头,含糊道:“嗯…好像是去了,远远看了一眼。”
周明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眼神里闪过一抹精明的光:“倒是巧了…”他看向苏恬,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不管人家是冲谁的面子去的,这消息本身…就是个不错的由头。”
他并没有把话挑明,但苏恬瞬间听懂了他的潜台词——顾景琛探班《迷雾追踪》剧组,这本身就是个值得运作的热点。
“不过,”周明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热点是热点,根基是根基。别人带来的关注度是一时的,自已演出来的口碑才是长久的。你要是接不住戏,这点热度反而会变成砸你脚的石头,笑柄能让人记一辈子。明白吗?”
“我明白,周哥。”苏恬重重点头,“戏不好,什么都白搭。”
“知道就好。”周明脸色稍霁,“昨天最后那条的感觉,抓住了,就得变成你自己的东西。今天、明天,场场戏都得给我稳住。别辜负了…嗯,别辜负了这么好的机会和…关注度。”他巧妙地把话圆了回来。
“嗯!”苏恬用力点头。
“赶紧吃,吃完去片场。”周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我上午还有个会,下午再过去。给我争气点。”
说完,他拍了拍苏恬的肩膀,转身走了。
苏恬看着周明离开的背影,慢慢嚼着嘴里的食物。周明没有明说,但她能感觉到,经纪人已经在心里评估如何将“顾景琛探班”这个意外事件转化为对她有利的舆论导向。这让她既有点莫名的期待,又感到了更实质的压力——她必须演得更好,才能配得上这份“关注”,无论是戏内的,还是戏外的。
她下意识地抬眼,悄悄环顾餐厅。
就在离她不远的一个靠窗位置,顾景琛正独自坐着,面前只有一杯清水和一份简单的西式早餐。他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的晨光,侧脸线条冷硬完美,仿佛与周遭的一切都有着无形的壁垒。
他刚才……看到她了吗?
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商业计划里的一部分?
苏恬迅速低下头,心里乱糟糟的。
而窗边的顾景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从窗外收回,极淡地扫过那个角落。
看到那个把自己裹得像个可疑分子、此刻正埋头苦吃的女孩,和她对面那个显然在谋划着什么的经纪人。
他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妙的向上扬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然后,他收回目光,端起水杯,优雅地抿了一口。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又仿佛,一切皆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