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前镜后的迷思尚未理清,剧本便已翻到了至关重要的一页——“雨夜破庙”的戏份,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引着苏恬的注意力,也让她心底那丝隐秘的期待与不安交织攀升。这场戏,是“月娘”与“王爷”关系转折的关键,充满了压抑的情感、危险的靠近和难以言明的暧昧张力。
开拍前几日,剧组的气氛都因这场重头戏而显得格外凝重。张导召集了苏恬和顾景琛,进行了一次长时间、高强度的剧本围读和走位排练。
排练室临时清空,只留下必要的桌椅模拟破庙中的残垣断壁。窗外天色阴沉,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雨夜”酝酿情绪。
张导坐在主位,神色严肃,目光在苏恬和顾景琛之间扫过:“这场戏,我要的不是嚎啕大哭,也不是直白的倾诉。我要的是压抑!是理智与情感的拉锯!是绝境中两个身份悬殊的人,在卸下部分伪装后,那种失控边缘的试探与吸引。”
他详细剖析着每一个环节:“王爷,你救她,起初是上位者本能,或许还带着一丝对她身份的疑虑和利用。但当她发烧脆弱,靠在你怀里时,你那片刻的僵硬,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不属于王爷的恍惚,我要看到!”
“月娘,”张导转向苏恬,目光锐利,“你昏迷前的恐惧,醒来后的茫然,发现靠在他怀里时的震惊、羞赧、以及那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贪恋和安心,还有迅速推开他时的慌乱和强装的镇定……层次必须清晰!尤其是眼神,我要看到你心里的地震!”
苏恬深吸一口气,感觉压力如山。她偷偷瞟了一眼对面的顾景琛,他垂眸看着剧本,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深邃,看不出情绪。
“好了,我们先走一遍位置,感受一下距离和肢体接触的节点。”张导起身指挥。
排练开始。按照剧情,“王爷”带着受伤发烧、神智不清的“月娘”闯入破庙避雨,他将她放在干燥的草堆上,自己则坐在不远处守夜。半夜,“月娘”因寒冷和梦魇无意识地向热源靠近,蜷缩到了“王爷”身边……
当排练到“月娘”无意识靠近,最终蜷缩在“王爷”身侧这一环节时,苏恬按照指示,侧身缓缓向坐在那里的顾景琛靠近。
即使只是排练,没有镜头,没有灯光,当她的肩膀即将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苏恬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脸颊也开始发烫。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气息,在此刻封闭的排练室里,似乎变得更加清晰而具有侵略性。
顾景琛坐在那里,如同磐石,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看她。但苏恬能感觉到,在她靠近的瞬间,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有了一刹那的凝滞,虽然极其短暂,但她捕捉到了。
当她最终模拟蜷缩的姿态,侧身倚靠在他身侧附近(并未真正接触)时,整个空间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苏恬甚至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王爷,这时候,你的反应。”张导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顾景琛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身体会先于理智僵硬。目光会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依赖的异样感。手指可能会无意识地蜷缩,但不会碰她。”
他的分析冷静而精准,完全从角色出发。但苏恬靠得如此之近,能隐约感受到他说这话时,胸腔轻微的震动。这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好!记住这个感觉!”张导满意地点头,“苏恬,你靠近时的犹豫和那种无意识的寻求安心的状态,再自然一点。好,我们接着往下……”
接下来的排练,是“月娘”醒来,发现自己竟靠在“王爷”怀中时的反应。苏恬需要表现出瞬间的震惊、羞赧,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弹开,慌忙跪地请罪。
当苏恬按照剧情,模拟从“依靠”状态猛地惊醒、慌乱向后挪开时,由于动作幅度稍大,加上心神不宁,她的额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用来模拟庙柱的桌角。
“咚”的一声闷响。
“唔……”苏恬痛得闷哼一声,下意识捂住了额头。
“怎么了?”张导问道。
“没事,导演,不小心撞了一下。”苏恬连忙摆手,额角传来清晰的痛感。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递过来一张干净的纸巾。
苏恬抬头,顾景琛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就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眉头微蹙。“看看有没有事。”
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清晰地映着她捂着额头、有些狼狈的样子。
苏恬愣愣地接过纸巾,按在撞到的地方,指尖能感觉到一个小包正在慢慢鼓起来。“没……没事,谢谢顾老师。”
顾景琛的目光在她额角停留了两秒,确认似乎没有破皮,才移开视线,对张导道:“导演,休息五分钟吧。”
张导也看到了苏恬额角微红,点了点头:“行,苏恬你处理一下。都找找感觉,这场戏不容易。”
顾景琛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拿起水瓶喝水,没有再看向苏恬这边。
苏恬用纸巾轻轻按着额角,那里还隐隐作痛,但更让她心绪难平的,是他刚才那一瞬间的反应。那递过来的纸巾,那微蹙的眉头,那声“看看有没有事”……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同事或者前辈对后辈的范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近乎本能的关切。
排练中断的几分钟里,苏恬坐在角落,心思早已飞到了几天后的正式拍摄。仅仅是排练,仅仅是模拟的靠近,就已经让她如此心慌意乱,等到实拍那天,在真正的雨夜、破庙、镜头前,她要如何在他那样具有压迫性的存在和如此亲密的剧情设定下,保持住“月娘”的壳,而不泄露属于苏恬的、越来越多无法抑制的心动?
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同样在闭目养神的顾景琛。他平静的外表下,是否也藏着些许波澜?他对这场戏,又抱着怎样的期待和准备?
额角的疼痛提醒着刚才的意外,而他递来纸巾的画面则更加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苏恬知道,这场“雨夜破庙”的戏,注定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