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的手指骤然收紧,她先是飞快地瞥了眼身旁的晚翠,见对方垂着眼帘,才像下定了极大决心般,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儒帅…… 其实…… 小姐在几个月前的灯会上,确实认识过一位公子。”
李俊儒的目光落在听雪脸上,她的脸颊涨得通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那天小姐说想出去看灯,我和晚翠姐陪着去的。在西街的花灯摊前,小姐蹲下来选兔子灯,不小心撞翻了旁边人的灯架,就是那位公子帮着捡的。”
“那位公子看着温文尔雅,说话也和气,帮小姐把灯装好后,还跟小姐聊了几句…… 我远远听着,好像在说什么诗词,小姐笑得很开心,是那段时间里笑得最轻松的一次。”
听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可后来我再问小姐,她只说就是个普通路人,没留名字,也没再联系过。我还以为这事就过去了,直到…… 直到小姐失踪,我才想起这事,可晚翠姐说…… 说别多嘴,免得给小姐惹麻烦。”
她说着,又偷瞄了晚翠一眼,见对方依旧没反应,才慌忙补充:“真的就这些了!关于那位公子的事,小姐只跟晚翠姐单独聊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俊儒没有接话,只是缓缓转向晚翠。
晚翠垂着头,沉默不语。
“晚翠。” 李俊儒的声音很轻,“你跟着轻晚多久了?”
晚翠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声音低哑:“回儒帅,从小姐十岁那年,我就进府伺候了,算下来,快十年了。”
“十年。”
李俊儒目光里添了几分温和,却也多了几分锐利:“灯会上认识的那位公子,她到底跟你说了多少?又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
晚翠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眼眶已经泛红:“儒帅,我不是故意要瞒您…… 是小姐再三叮嘱,说这事绝不能让王爷和王妃知道,否则不仅她要受罚,那位公子也会有麻烦。我想着小姐的难处,就…… 就没敢说。”
“你以为这是帮她?”
李俊儒的语气沉了下去:“你把线索藏着,可轻晚现在下落不明,连生死都未卜。你口中的帮她,难道就是看着她可能遭遇危险,却连一点线索都不肯提供?”
他上前半步,声音里带着几分恳切:“你怎么知道轻晚离开这里后会变成什么样?你怎么知道她会不会遇到危险?万一她会有不测呢?”
晚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哽咽道:“我知道…… 我这几天也在后悔,可我答应过小姐…… 小姐那天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攥着那支银簪,跟我说‘晚翠,我好像遇到了一个能懂我的人’,她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像星星,我从没见过她那样开心……”
“那位公子叫沈文彦。”
晚翠深吸一口气,终于把藏在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
“小姐说,沈公子懂她喜欢的插花,能说出《插花谱》里最偏门的‘枯荷映月’技法,还会背她最爱的《漱玉词》,连她觉得晦涩的句子,沈公子都能讲得通透。小姐的所有兴趣爱好沈公子都擅长。”
“他们那天在灯会上聊了半个时辰,分别时,沈公子给了小姐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一个临时的地址,说若是小姐愿意,可以写信给他。”
“后来小姐真的写了信,托府外的信差寄出去,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回信。”
晚翠的声音软了下来。
“小姐每次收到信,都会躲在书房里看很久,有时候会对着信纸笑,有时候又会偷偷抹眼泪。她跟我说,沈公子不像京城那些只会谈武功、论家世的公子,他会听她讲插花的心得,会陪她聊江南的风景,还会说‘每个人都该有选自己人生的权利’。”
说到这里,晚翠的哭声更甚:“小姐说,她不想嫁给叶公子,不是叶公子不好,是她心里已经有了沈公子,她想跟一个能懂她、支持她的人过一辈子,而不是被绑在‘大局’里,过别人安排好的生活。她还说,等沈公子找到合适的时机,就会想办法跟王爷提亲,哪怕要等很久,她也愿意等……”
“可我真的不知道小姐最后一封信里写了什么。小姐失踪前确实在书房写过信,我问她是不是寄给沈公子,她只笑了笑,没说话…… 早知道会出这种事,我当初就算违逆小姐,也该问清楚那封信的内容!”
李俊儒静静地听着,指尖轻轻摩挲着鼻子。
“这个沈文彦,是什么来头?家住在哪?你有没有办法联系到他?” 李俊儒追问。
晚翠却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奈:“我不知道。小姐从没跟我说过沈公子的家世,只提过他说话温文尔雅,倒像个读书人,可偶尔又能说出几句江湖轶事,不像普通的文人。”
“我问过小姐,她只说沈公子有自己的难处,等他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我也就没再多问。或许小姐知道他的住处,可我真的不清楚。”
李俊儒又问:“能不能通过之前的发件、收件地址,查到他的行踪?”
晚翠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行的,儒帅。”
“为了怕王爷发现后去找沈公子的麻烦,沈公子的地址一直在变。每次沈公子给小姐写信,都会在信末附上下次收信的临时地址。下次寄信去哪,只有小姐和沈公子知道。”
李俊儒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掏出那半张烧焦的残纸,递到晚翠面前:“那这张画,是你烧的吧?画上面的‘彦赠’,指的就是沈文彦?”
晚翠的目光落在残纸上,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缓缓点头:“是我烧的。”
李俊儒的声音很轻:“那天我和叶满山来的时候,你说怕衣服落灰,要拿去收着,可那件衣服下面藏着的就是这张画吧?”
晚翠的头垂得更低,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愧疚:“我…… 我只是想让小姐幸福。我怕您查到沈公子,会把这事告诉王爷,王爷要是动怒,小姐和沈公子就再也没机会了…… 我没想到会害了小姐,要是早知道……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绝不会烧了这张画……”
李俊儒看着她懊悔的模样,终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你也是一片好心,只是用错了方式。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当务之急,是找到沈文彦 —— 轻晚失踪前最后联系的人是他,或许他知道些什么,甚至可能,轻晚的失踪,就跟他有关。”
他对着晚翠和听雪郑重道:“你们俩再仔细想想,关于沈文彦,关于小姐失踪前的细节,哪怕是一句随口说过的话、一个反常的动作,都可能是线索。要是想起来什么,立刻派人去找我,或者联系李慕然,千万不要拖延。”
晚翠和听雪同时点头:“我们知道了,儒帅!要是有任何发现,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李俊儒不再多言,转身朝着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