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道州,詹家。
这里是整个“十地”最核心,最古老,也最强大的地域之一。
寻常道州的修士,穷尽一生,都未必有资格踏足这片被无尽灵气与大道法则所滋养的土地。
在詹家那片广袤如国度的祖地最深处,有一片被列为绝对禁区的祠堂。这里终年被混沌气流所笼罩,连时光的流速都仿佛变得缓慢。祠堂之内,供奉着詹家历代先祖的魂灯与牌位,更深处,则是一排排散发着不朽气息的古老青铜棺。
就在幽若血脉异象冲霄,神魔幻象威压北寒的同一时刻。
禁地祠堂之内,一座摆放在最深处,早已蒙上了不知多少万年灰尘的青铜古棺,那沉重的棺盖,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地,自行挪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一只干枯得如同鸡爪,却又缭绕着不朽神辉的手,从那缝隙之中,伸了出来,搭在了棺椁的边缘。
一位须发皆白,身形干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的老者,缓缓地,从那冰冷的棺材里,坐了起来。
他那双浑浊得仿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眸,死死地,“望”向祠堂最顶端,那块正在爆发出璀璨紫金色光芒的血脉石碑,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了一阵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充满了无尽震惊与不敢置信的沙哑呢喃。
“这个气息……是‘始祖血脉’……”
“不对……比记载中的,还要精纯……还要古老……”
他那浑浊的眼球,猛地一缩,仿佛想起了什么被埋葬在岁月尘埃中最不堪的往事,那张如同骷髅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度的厌恶与鄙夷。
“是……是‘那个孽种’的后人?”
“怎么可能……血脉竟然返祖精纯到了如此地步?!”
……
半个时辰后,詹家议事大殿。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海。
詹家当代家主,以及数十位气息深沉如渊海,跺一跺脚便能让整个中天道州都为之震动的太上长老们,齐聚一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大殿中央那面由水镜术法凝聚而成的光幕之上。
光幕之中,正清晰地,倒映着幽魂宗上空那尚未完全散去的,神魔同体的恐怖异象。
“奇耻大辱!这简直是我詹家万古未有的奇耻大辱!”
一位脾气火爆,身穿赤色战甲的大长老猛地一拍身前的玉石桌案,那坚不可摧的桌案瞬间化为齑粉。他双目赤红,怒不可遏地咆哮道:“一个流落在外的孽种,一个身负我族最不耻的魅魔血脉的杂种,竟然引动了始祖血脉返祖!这要是传了出去,我詹家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依我之见,必须立刻派人,前往那鸟不拉屎的北寒道州,将此女,连同她所在的那个什么幽魂宗,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以正家风!”
他这番话,立刻引来了不少长老的附和。
詹家自太古传承至今,最重血脉的纯净与荣耀。幽若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无法洗刷的污点。
然而,坐在家主左手边首位,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的二长老,却是在此刻,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抹杀?大长老,你的眼界,还是这么狭隘。”
二长老缓缓站起身,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难道没有看出来吗?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血脉返祖了!那神魔同体,一手天堂一手地狱的异象,分明是传说中,连初代始祖都未能达到的,‘太初魔神’的雏形!”
“太初魔神”四个字一出,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长老的脸上,都浮现出了骇然之色。
“帝路已断数万年,我詹家虽然底蕴深厚,可也已经太久,没有诞生过一位能真正镇压一个时代的无上人物了。”二长老的声音,充满了蛊惑,“而现在,一个机会,一个足以让我詹家,在未来的大世之中,再次君临‘九天’之巅的机会,就摆在我们的面前!”
“一个污点,可以被洗刷,可以被遗忘。但一个能触摸到帝境的契机,若是错过了,那便是万劫不复!”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炙热。
“所以,此女,绝不能杀!非但不能杀,我们还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回收’!将她牢牢地,掌控在我詹家的手中!”
这番话,让原本主张抹杀的大长老一派,陷入了沉默。
最终,詹家家主一锤定音。
“二长老所言有理。此事,便全权交由你来处理。”
二长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他转过身,对着殿外,朗声喊道:“玄儿,进来。”
话音落下,一个身穿锦绣华服,头戴紫金冠,面容俊美,气质却孤高自负到了极点的青年,缓步走入大殿。
他便是二长老最得意的孙子,詹家年轻一代的第一天骄,詹玄。
“爷爷,各位长老。”詹玄对着众人,微微颔首,那姿态,充满了与生俱来的傲慢。
二长老看着自己的孙子,眼中满是欣赏。他沉声下令道:“玄儿,爷爷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带上家族的‘黑龙卫’,即刻启程,前往北寒道州。”
“务必,将那个流落在外的孽……将你的那位‘表妹’,完整地带回家族。”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机。
“记住,活要见人,死……也要把她的血脉本源,给老夫带回来!”
詹玄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鄙夷。
让他亲自去北寒道州那种穷乡僻壤,去带回一个身负肮脏血脉的“表妹”?这简直是对他身份的一种侮辱。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任务,而是在“清理垃圾”。
不过,他终究没有反驳自己爷爷的命令,只是冷冷地,躬身应道:“孙儿,领命。”
他转身离去,心中,却早已打定了主意。
他会完成任务。但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让那个所谓的“表妹”明白,她那卑贱的血脉,永远是詹家的污点。他要让她在无尽的绝望与屈辱之中,认清自己的地位,然后,像一条狗一样,被他带回家族。
……
与此同时,幽魂宗内。
幽若正站在那片曾经属于烈阳圣地的药园之中,有些新奇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她只是一个念头,一株原本已经有些枯萎的灵草,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了生机,甚至开出了一朵娇艳的花。
她轻轻一笑,那笑容,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整个药园的百花,都在瞬间,齐齐绽放,争奇斗艳。
可当她想起白日里,那个北原剑子充满杀意的眼神时,秀眉微蹙,周围那些盛开的鲜花,又在顷刻间,齐齐凋零,化作飞灰。
一颦一笑,引动天地法则,一念之间,执掌枯荣生杀。
不远处,刚刚修炼完毕,出来透气的幽魂宗弟子们,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看呆了。他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吸引,目光,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幽若那道绝美的身影之上,如痴如醉,甚至连自己的道心,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起来。
幽若自己,却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她只是感觉,自己看这个世界的方式,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感觉如何?”
苏哲那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幽若回过神,连忙转身行礼。
“回老祖,弟子感觉……前所未有的好。”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只是,还无法完全掌控这股力量。”
苏哲看着她那副既欣喜又困惑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缓步走到幽若的身边,看着那些因为她情绪波动而枯荣不定的花草,淡淡地指点道:“你的力量,源于灵魂,而非皮囊。这些外在的法则显化,不过是最低级的运用方式。”
他顿了顿,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穿幽若的灵魂本质。
“记住,最高级的魅惑,是让你的敌人,在不知不觉中,认同你的意志,遵从你的理念,最终,心甘情愿地,为你的意志,献上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幽若闻言,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苏哲身边的帝瑶,忽然迈着大长腿,跑到了幽若的身边。
她仰着小脸,伸出那小巧精致的琼鼻,在幽若的身上,好奇地,嗅了嗅。
然后,她转过头,对着苏哲,无比认真地说道:“哥哥,妹妹身上,有好吃的味道。”
一句话,让刚刚还在领悟苏哲话中深意的幽若,俏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苏哲闻言,不禁莞尔。
帝瑶的话,虽然简单粗暴,却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幽若此刻血脉的本质——那股对灵魂本源的,极致的吸引力。
他笑了笑,正准备继续指点幽若几句,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慵懒的眸子,却忽然,微微一抬,望向了遥远的天际。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饶有兴致的,玩味的笑容。
“说曹操,曹操就到。”
“看来,又有客人来了。”
幽若和帝瑶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然而,就在下一刻。
轰隆——!
幽魂宗上方的空间,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撕裂开来!
一艘通体由紫金神木打造,舰身之上雕龙刻凤,缭绕着氤氲仙气的华丽飞舟,带着一股远超北原剑宗的,更加古老,也更加霸道的威压,从那漆黑的空间裂缝之中,缓缓驶出!
飞舟的船头,一个硕大无比,铁画银钩的“詹”字,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刺目的金光,仿佛在向这片贫瘠的土地,宣示着自己的高贵与不凡。
紧接着,一个冰冷、高傲,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的声音,如同神明的敕令,从飞舟之上传来,响彻了整个幽魂宗。
“詹家办事,闲人退避!”
“让你们宗主出来回话!”
这声音,落入其他幽魂宗弟子的耳中,只觉得霸道无比,让他们心生怒意。
但当“詹家”这两个字,落入幽若的耳中时,却不亚于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她的神魂之上!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刚刚才变得自信而强大的紫色眸子,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光彩,都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几乎要将她理智都吞噬的恨意,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复杂到了极点的颤栗。
是他们!
那个抛弃了她母亲,让她和母亲受尽了百年屈辱与苦难的家族!
那个她发誓,终有一日,要亲手将其踩在脚下的,所谓的“亲人”!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