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伯府夜宴，图穷匕见
诚意伯赵文渊的请柬，像一块烧红的铁烙，烫手，却又无法轻易丢弃。伯爷的爵位，虽非世袭罔替的顶级勋贵，但也是堂堂超品，其影响力远非寻常商贾可比。他不再隐藏幕后，而是直接以爵爷的身份发出正式邀请，这意味着游戏规则已经改变，对方失去了耐心，或者，认为到了摊牌的时刻。
赴宴，无疑是深入虎穴，吉凶难料。拒绝，则可能立刻招致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伯爷的雷霆之怒，之前所有的隐忍和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林凡捏着那张散发着檀香的请柬，在院中伫立良久。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院角的阴影融为一体。石虎和钱不语站在他身后，沉默地等待着决定，空气中弥漫着凝重的气息。
“东主，这摆明了是鸿门宴！”石虎忍不住低声道，“那赵文渊肯定没安好心，不能去！”
钱不语则相对冷静：“伯爷亲自相邀，若是不去，便是公然拂了他的面子，后果不堪设想。但若要去，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林凡转过身，脸上已不见犹豫，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去。为什么不去？人家都把戏台搭到我们门口了，我们若不敢登台，岂不是让人小瞧了逍遥坊的气魄？”
他看向石虎：“石大哥，你随我同去，但只在伯府外等候接应，不可入内。若子时之前我未出来，你立刻去找王珩公子，只说我去诚意伯府赴宴未归，请他设法打探。”
他又看向钱不语：“钱先生，坊内一切照旧。若我此次回不来……”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已封好的信封，“将这封信，交给九门提督衙门一位姓刘的参军，他自会明白。”
这是林凡预留的最后一步棋，信封里是他关于雪花盐工艺的简要说明和部分客户名单，算是对九王爷知遇之恩的一个交代，也为逍遥坊留一线香火。
是夜，华灯初上。林凡换上一身干净但不算华贵的青衫，只身前往位于城东勋贵聚集区的诚意伯府。伯府门庭森严，高悬的灯笼映照着狰狞的兽头门环，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通报之后，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引着林凡入内。府内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比周富商的别院更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权贵气派。然而，林凡敏锐地察觉到，暗处似乎有不少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宴会设在一间精致的花厅，并非大摆筵席，只有主位上的诚意伯赵文渊，以及作陪的周富商。赵文渊年约五旬，面容清癯，双目开阖间精光内蕴，穿着一身家常的酱色锦袍，看似随和，却自带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林东主少年英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赵文渊并未起身，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伯爷谬赞，小子愧不敢当。”林凡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周富商在一旁打着圆场，笑容可掬：“林老弟不必拘礼，伯爷最是爱才，今日请你来，便是想与你好好聊聊。”
宴席开始，菜肴精致，酒水醇厚，但气氛却始终有些微妙。赵文渊并不多言，只是偶尔问及林凡的出身、经历，问题看似随意，却每每切中要害。林凡早有准备，将“林默”的身世背景应对得滴水不漏，只说是家道中落的北方士族子弟，南下谋生。
酒过三巡，赵文渊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正题。他放下酒杯，目光如炬，直视林凡：“林东主，你那雪花盐，确是世间珍品。老夫也不与你绕弯子。永昌号沈家小子行事孟浪，让你受委屈了。不过，商海浮沉，终究讲究个‘势’字。你独木难支，可有想过，寻一棵大树倚靠？”
图穷匕见！对方终于亮出了底牌，不是强取豪夺，而是招揽。
林凡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适时的“惶恐”与“感激”：“伯爷厚爱，小子感激涕零。只是……小子闲散惯了，恐难当大任，且这雪花盐炼制之法，确有难言之隐……”
“诶，林老弟过谦了。”周富商插话道，“伯爷的意思是，并非要你的秘方。而是由伯爷提供庇护、原料和通天的渠道，你只需负责炼制，所得利润，你占三成，岂不胜过你如今这般辛苦支撑，还要提防小人暗算？”
条件与之前通过周富商提出的如出一辙，但由赵文渊亲口说出，分量截然不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凡沉默片刻，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苦笑一声：“伯爷，周老板，非是小子不识抬举。只是……此法乃师门秘传，曾立下毒誓，若外泄或依附他人，必遭横祸。小子……实在不敢拿性命开玩笑啊。”他再次祭出“师门毒誓”这块挡箭牌，语气恳切，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恐惧。
赵文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但很快隐去，他轻轻摩挲着酒杯，淡淡道：“哦？师门秘传？不知林东师尊承何派？或许老夫也曾有所耳闻。”
这是进一步的施压和试探。
林凡心中凛然，知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迎向赵文渊，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诚：“不敢隐瞒伯爷，家师乃海外方士，云游至此，授我此法后便已仙去。师门名讳，恕小子实难奉告。但小子可对天发誓，绝无虚言！”
他顿了顿，继续道：“伯爷若信得过小子，小子愿以另一种方式报效。小子可定期向伯爷提供一定数量的雪花盐，价格按市价……不，按低于市价两成计算，只求伯爷能保我逍遥坊一方安宁。如此一来，小子既未违背誓言，也能得伯爷庇护，两全其美。”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反击：拒绝被吞并，但提出一个看似让步的合作方案，用利润换取生存空间，试探对方的底线。
花厅内陷入一片死寂。周富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紧张地看着赵文渊。赵文渊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凡，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肺腑。
良久，赵文渊忽然轻笑一声，笑声中却听不出丝毫暖意：“好个海外方士，好个师门毒誓。林东主，你很好。”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凡：“你的提议，老夫会考虑。不过，京城之地，龙蛇混杂，有些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好自为之吧。”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但至少，对方没有立刻翻脸。
林凡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知道今晚这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他起身，恭敬行礼告退。
走出诚意伯府那沉重的大门，夜风一吹，林凡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石虎立刻迎了上来，见他无恙，才放下心来。
“回去再说。”林凡低声道，快步融入夜色。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伯府不远，拐进一条僻静巷子时，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公子，请留步。”
林凡心中一紧，回头望去，只见巷子阴影处，站着那个曾两次传递纸条的“落魄文士”！这一次，他并未匆忙离去，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表情。
文士的目光扫过林凡和石虎，最终定格在林凡脸上，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林凡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话：
“林凡少爷，故人之子，你与你母亲，长得真像。”
他不仅道破了林凡的真实身份，更提到了他早已故去的母亲！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