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域某处浮空巨城深处，资源司与财政司共用的大殿内，一张由千万星光组成的巨型阵图缓缓旋转。
阵图上，每一颗星光都代表着一处凡界。
有的星光暗淡，标注着“待弃”字样；有的微亮，被列入勉强可用；少数几颗则格外明亮，光辉温润，象征着在新政之后表现出色的优质牧场。
今日，几名身着不同颜色官袍的仙官围绕阵图而立，各自手中都有几份玉册。
资源司执笔的中年仙官长眉入鬓，面容略显清瘦，正在翻看一份长长的数据报表。
“这批重点观察界面的最新报表出了。”
他抬眼看向对面身着青袍的财政司代表。
“总共三十六界，本次需要从中挑出五处，发放标准化扶持包。”
青袍仙官面无表情，声音略带一丝疲倦。
“钱不多，东西不多，人手也不多，所以名额就这么点。”
他抬手一点，一串串星光从阵图中浮现。
“先看资源产出曲线。”
星光逐一放大，每一颗对应的界面在光幕中展现自己的近千年变化图。
有的在新政之后灵气暴涨，却伴随着一系列大规模战争与动乱，资源产出曲线忽高忽低；有的稳中有升，却显得有些过于平庸，看不到明显潜力。
资源司仙官一边看一边摇头。
“这一个，元气未复，又起内乱，不稳。”
“那一个，灵脉潜力有限，再怎么扶也难以出头。”
“还有这两个，看着挺好，实际本源躁动得厉害，多半有界主或者某些外来力量在暗中胡来。”
财政司专门负责算账，更为现实。
“我们要选的是那些扶一扶就能多出几份贡献，又不至于将来闹出大事的。”
他敲了敲玉册。
“养猪也讲究成本与收益，凡界再多，也是要看的。”
几人说笑间，一颗光辉不算刺目，却极为顺眼的星光在阵图一角亮了起来。
资源司仙官看了一眼玉册，眉梢一挑。
“九天十地。”
他伸手一指，那颗星光立刻放大。
灵气曲线缓缓展开，呈现出一条几乎完美意义上的稳步上扬斜线。
没有突然拔高，也没有重重跌落，偶有一两个波峰，很快又自然回落到模型范围之内。
在灵气曲线之下，是资源产出图。
各种灵矿，灵田，灵药产地的产量与品级在过去数百年里同样呈现出一种极为舒适的增长状态。
几次战乱后的衰减期在图上也清清楚楚，之后的回升则比预期略快了一线，却并未越矩。
再往下，是天骄统计。
九天十地近千年来被记录在案的天骄总数不算太多，却也不算太少，分布均匀，层次分明。
真正能引发异象的突破仅有寥寥几个，强度都在峰值曲线附近徘徊，没有谁显得太扎眼。
财政司仙官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曲线，比我们在模型里画出来的还像。”
资源司仙官笑了笑。
“之前巡天司那边的普查报告你也看了。”
他在玉册上翻了一页。
“九天十地贡品记录自新政施行以来无虚报，居民秩序良好，无大规模动乱，界内各族矛盾控制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他指尖敲了敲九天十地一栏旁边那几行短评。
“忠诚度良好，有提升空间。”
“界主性格偏稳重，可作为典型样本观察。”
这几句简短评价，出自此前陆正持他们那一行的综合报告。
财政司仙官点头。
“稳，就代表不会浪费扶持。”
他目光落在玉册下方一小行字上。
“已落下监天钉，数据真实度高。”
这意味着他们不用担心这份报表被人为粉饰过头。
资源司仙官继续道：“灵气上升，资源稳中有升，天骄数量与层次符合预期曲线，又有监测阵网长期盯着。”
他抬手在阵图上划了一下。
“在当前的评估体系里，这一界几乎可以算作标准答案。”
几位仙官对视一眼，都在心头默默记了一笔。
资源司仙官合上手中玉册。
“如此界面，不扶持，有点可惜。”
“不过，也不能给太多。”
财政司仙官冷淡地接了一句。
“给多了，他不在乎，我们心疼。”
殿中短暂一笑，很快又归于正色。
资源司提出了一套早已拟好的方案。
“对这类界面，我们建议发放标准化下界扶持包。”
他摊开一幅阵图，上面列着几项条目。
“数套低阶仙阵图样，用于提升护宗与聚灵阵的下限。”
“几套经过削弱与改良的丹方和炼器工艺，能让此界在某些方面多出一点亮点。”
“以及一个名额，允许一家仙宗在该界开设下院或外院，作为长期扶持与监控的落点。”
这套扶持包看似慷慨，实则经过无数次计算。
给予凡界的，永远是仙域眼中已经落后几层的技术。真正重要的仙阵，丹方与工艺，都被砍去了关键一段，留下来的只是足够凡界消化又无法真正掌握核心的东西。
至于那个名额，是真正意义上的重头。
仙宗一旦下界立院，便等于在凡界插下一根长钉，既可以持续输送部分资源，又能不断汲取人才与本源利益。
财政司仙官看了看条目，又看了一眼九天十地的曲线。
“这扶持包，总共可以投放五份。”
他淡淡道。
“九天十地算一个。”
其余几处界面也陆续选定，都是类似状态的优质牧场。
资源司仙官抬手在阵图上点了五下。
五颗星光旁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印记。
印记之中，有一枚玉牌的轮廓。
那是仙宗下院名额。
至于具体落到哪家仙宗头上，还要由另一座殿里那些代表宗门利益的真仙们争上一争。
九天十地本源之地，监天钉中的光芒一盛。
一串比往日更长的反馈数据顺着中转层缓缓落下。
林玄站在本源池畔，抬手接住。
一段段字符在他眼前展开。
“九天十地评估等级，重点观察培育区。”
“资源产出稳中有升。”
“民众秩序尚可，无大规模失控。”
“天骄层次符合预期曲线。”
在这些标准用语之后，紧跟着一行新的标记。
“具备标准化扶持包投放资格。”
后面还附了一条简短注解。
“拟发放基础阵道与丹器扶持，允许一仙宗在本界开设下院。”
林玄将这一行轻轻放大。
他心中早已猜到仙域不会只靠普查与监控放养九天十地，如今这份反馈，只是正式确认了他的推断。
有限资源下放，外加适度插旗。
对仙域来说，这是经过严密计算的最优解。
对九天十地来说，则意味着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外来者即将长住。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又将视线移向反馈末尾的一段极短的备注。
那是一位资源司仙官在内部讨论中留下的简写，被监天阵网顺手记录下来。
“此界曲线漂亮，可考虑作为新政典型样本。”
典型样本四字，让林玄心中一动。
典型意味着会被更多人看见，会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标杆。
这既是机会，也是枷锁。
他很快又在监天钉的数据回流中捕捉到另一段残影。
“哪些仙宗还在争下界名额。”
“玄虚已经递了几次申请，自家又有巡天司那边的牵线。”
“给他们一个，也好看看这家号称讲规矩的宗门在新政下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那就九天十地吧，反正他们早就盯着那块地方。”
短短几句，却足以让一切尘埃落定。
内宇宙星海中，林玄唤出他此前根据档案拼出的仙域宗门轮廓。
星海里一枚枚光点闪烁，代表着仙域内各大势力。
其中一枚写着玄虚二字的光点微微亮了一线。
在已有的信息里，玄虚仙宗被归类为讲究规矩的中立仙宗，以阵道与虚空秘术闻名。
它不参与仙域内部最激烈的争斗，也不愿彻底站队，更多时候扮演旁观者与秩序维护者的角色。
可在凡界升格与牧场优化的记录里，这家宗门的名字却时不时出现。
每当某一处优质凡域在关键节点需要人手时，玄虚常常适时介入，用自己精妙的阵道将凡界改造得更适合仙域抽取。
从档案上看，这叫优化。
从凡界角度看，则是另一种形式的掠夺。
林玄盯着那枚光点，心中浮出细纲里那些字。
强势掠夺型宗门有一套套路。
先借高压打服，再用资源笼络，最后彻底改造凡界秩序，变成自己的附属牧场。
讲规矩的老牌仙宗则不同。
他们会慢慢伸手，先从阵道与秩序入手，在凡界内部扶持一些势力，逐渐改变整个界面的运行方式，直到凡界自己把脖子伸进仙域准备好的圈内。
玄虚显然属于后者。
他在内宇宙中调出几处曾经被玄虚介入的凡界残余影像。
有的界面在短时间内迎来阵道与虚空手段的快速发展，山门大阵，护界阵群层出不穷，看上去欣欣向荣。
几十上百年后，资源输出曲线陡然提升，仙域收成大好。
再过数千年，看似精妙的阵网却逐渐拖累了本源运转，灵气循环被固定在某几条既定轨道之上，凡界自身再无调整余地。
最终，本源枯竭，文明衰败。
林玄静静看完这些案例，指尖轻轻在虚空一点。
内宇宙光幕微震，潜修系统那股熟悉的光辉悄然浮现。
一行字在他眼前闪过。
“成就，窥破掠夺式仙阵样本。”
“奖励，掠夺式仙阵结构解析。”
光辉没入识海，化作无数细小符文，融入他原本对于阵道与法则的理解之中。
许多玄虚阵式中那种看似用来稳定凡界，却实际上大幅提升抽取效率的结构，在他眼中变得异常清晰。
哪些节点是导流的核心，哪些是可以被悄然改写的薄弱处，哪一道纹理是用来隐藏真实功能的遮掩，他一眼便能看出几分端倪。
玄虚的到来，是威胁，也是机会。
对方会带来一整套成熟的仙阵体系，带来经过删减却仍然远超过九天十地现有水平的阵道知识，更会在这片世界留下无数供他观察，学习与反制的阵式样本。
林玄闭目片刻，在内宇宙中开始搭建一幅新的阵图。
那阵图以玄虚标准化牧场优化大阵为底，在关键节点处却被他悄然做了几处调整。
某些本该将天地生机导向仙域的节点，被他改成了引流进九天十地本源深处，再通过暗中铺设的内宇宙通道进行二次转换。
某些用来监控凡界异常的节点，则被他绕了一圈，让信号在传出之前先经过一层滤网。
随着推演深入，一幅雏形渐渐成型。
那是一座反向采集大阵。
在仙域眼中，这仍是一座规规矩矩的优化阵，只是某些角落略显粗糙，似乎是凡界界主因水平有限而做的调整。
而在九天十地本源一侧，这阵法却可以悄然反向汲取仙域道韵，将那些本该流走的力量截留一部分，化作滋养自身的养料。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雏形。
要将它真正铺开，还需要玄虚的阵师亲手落下第一根阵桩。
他睁开眼，监天钉中又传来一段新的反馈。
仙域高天某处，一方刻着玄虚仙宗之名的玉牌被轻轻点亮，代表其在众多争夺者中拿到了一个下界扶持名额。
目标界面，九天十地。
林玄看着那行字缓缓隐去，笑意不见于面，却在本源深处晕开一圈波纹。
玄虚既然已经争来了这出戏的主角位置，那他便不介意替他们把剧本写得更复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