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林风掌中那口古朴的三重锅陡然一震,锅底温养了无数岁月的家源火种轰然引燃。
那不再是凡俗炊火,而是一道凝结了人间至纯至善愿力的火龙,咆哮着撕裂苍穹,直冲天外那口遮蔽了九域天光的巨大黑锅。
就在这道锅火照亮天地的刹那,一道曼妙的红影借着欲念神雷炸裂的炫光掩护,如鬼魅般贴近了那口天道黑锅。
柳如烟化作一缕似有若无的红烟,竟无视了黑锅散发的万劫威压,悄然潜入了锅底最深处。
这里,一本非金非玉的古籍静静悬浮,封面上四个古字—“命灶总录”。
她伸出颤抖的指尖,轻轻触碰书页。
霎时间,一页页命格图录在她眼前如账本般翻开,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万族生灵的生死轮回,每一次的相遇、别离、荣辱、兴衰,都被标注得清清楚楚,如同菜谱上的配料与火候。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她灵魂深处升起,她失声颤抖:“我们……我们所有人……都只是这灶上的菜?”
这个念头一生,无边的悲愤与爱恨化作最猛烈的情火,从她指尖喷薄而出,瞬间点燃了“命灶总录”的一角。
火焰并非焚烧纸张,而是在焚烧那上面承载的无数命格。
刹那间,凄厉的哀嚎从火焰中传出,那是亿万生灵被禁锢在“命格”这道菜谱中,世世代代被煎熬的灵魂在哭喊:“我们不想再被烧了!不想了……”
与此同时,九域大地上,白小怜一袭白衣,立于万民之前。
她那独特的医灵体,清晰地感应到天道黑锅中正散播出一场无形的瘟疫。
这瘟疫不伤人肉身,却专门侵蚀人的意志,中者无不心灰意冷,意志消沉,甚至生出一种将自己献祭给上天才是最好归宿的念头。
这就是“命劫瘟疫”,让“菜”心甘情愿地自己跳进锅里。
“休想!”白小怜清喝一声,取出一枚晶莹剔透、仿佛蕴含着无尽生机的丹药。
正是她以自身医灵本源炼制的“反命丹”。
她毫不犹豫地将丹药抛向空中,双手结印,生生神诀催动到极致。
丹药在空中轰然碎裂,却未消散,而是化作漫天晶莹的光雨,洋洋洒洒,覆盖了整个九域。
光雨触体即融,那些原本眼神空洞、准备引颈就戮的凡人百姓猛然一个激灵,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被压抑的求生意志、被磨灭的抗争之心,在这一刻尽数复苏,并以前所未有的烈度爆发开来。
他们抬起头,望着天空中那口代表着命运的黑锅,发出了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怒吼:“我们的命,要自己烧!”
一声怒吼,汇聚成千万声,亿万声!
声浪冲天,竟让那弥漫天地的“命劫瘟疫”如遇克星,节节败退,天地间恢复了一片清明。
也就在这一刻,林风踏着那道贯穿天地的锅火,终于来到了天道黑锅之前。
熊熊燃烧的锅火,映照着黑锅那万古不变的森然。
在火光的映照与万民怒吼的共鸣下,他体内的凡尘道种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轰鸣。
一瞬间,他彻底明悟了。
所谓天道,并非天生神只。
它的真身,是上古时代一位试图葬天的至强者,被更古老的存在镇压后,炼化成的“第一灶奴”。
它本身就是第一个被投入灶中的“菜”,在无尽岁月的煎熬中,它的意志与这口黑锅融为一体,开始机械地、麻木地重复着“烧菜”的轮回,将万族生灵当作延续自身存在的燃料。
万族轮回之苦,皆是它被煎熬之火的延续。
林风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他对着那口黑锅低语:“你们烧了万年,也该歇了。”
他张开双臂,身后七道光华冲天而起。
那是寒霜、欲念、战神、医灵、星命、魔神、食魂——七位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女子的命格本源。
在林风的感召下,这七道截然不同却又同根同源的命格之力,如同七条璀璨的星河,尽数融入了他身前的锅火之中。
锅火瞬间暴涨,火焰的颜色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蕴含了世间一切的情感与可能。
“尔敢焚天?!”黑锅之内,天道意志终于发出了震怒的咆哮,它引动了积攒万年的万劫之力,化作一片漆黑如墨的劫雷瀑布,朝着林风当头砸下。
林风不退反进,双手高举那口融合了七大命格的三重锅。
锅火化作一道无可匹敌的光柱,悍然撞向那劫雷瀑布,并最终撞上了天道黑锅的本体。
刹那间,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极致的光。
在光芒之中,亿万凡人执念所化的幻象浮现出来——有守在灶台前,盼着孩子归来的老母亲;有在灯下焚烧远征丈夫绝笔信的妻子;有输光家产,含泪砸碎祖传牌位的老父亲;也有趴在村口,日复一日等待父母归来的孩童……这些最平凡、最卑微却也最坚韧的画面,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力量,齐声怒吼:“我们的命,轮不到你来点火!”
咔嚓!
天道黑锅剧烈震颤起来,锅底那四个烙印着无上法则的古字——“天命如灶”,竟在这声怒吼中寸寸崩裂!
就是现在!
林风眼中精光一闪,一步踏出,竟直接闯入了黑锅的核心地带。
他没有任何犹豫,将自己体内最重要的三样东西——家源火种、母血脐丝、凡尘道种,尽数引爆!
“今天,我替你们——收灶!”
一声低喝,不是毁灭,而是终结。
无法形容的炽烈火焰从黑锅内部席卷了九域苍穹。
那口悬挂了万古的黑锅,在一阵不堪重负的哀鸣中,轰然炸裂!
天道意志最后的残响在虚空中回荡:“我们……我们原来……也是凡人……”
无数破碎的黑色残魂化作点点流光,如同迟来的忏悔,纷纷扬扬洒落人间。
苍穹,终于归于寂静。
那口跟随林风一生的三重锅,静静地悬浮在他面前。
他立于破碎的天穹废墟之上,回望下方,九域三陆,万家灯火,一如往昔,却又亮得那么真实。
锅底,那一行他早已熟悉的字迹再次流光闪烁——“娘煮的,最暖”。
这行字缓缓从锅底飘出,化作一道暖流,融入了他的心口。
林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温热的锅柄,低声自语:“灶,原来不在天上,也不在地下……它在每一个盼着归家的人心里。”
就在这时,那熊熊燃烧后渐渐平息的锅火中,忽然映出了一道稚嫩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开裆裤,脸上脏兮兮的,赫然正是幼年时的林风。
他站在一片温暖的火光里,正对着现在的林风,笑着挥了挥手。
林风先是一怔,随即释然地轻笑起来,仿佛在回应那个年幼的自己,也像是在对这片重获新生的天地许下承诺。
“行,这顿饭,我来掌勺。”
他话音刚落,心口那道“娘煮的,最暖”的暖流与他的心跳完美合一。
他忽然感到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那并非来自天地间的任何能量波动,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感应。
仿佛……这片天地间最根本的脉动,那条奔流了亿万年的时间长河,在无人察觉的至深之处,轻轻……颠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