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镌刻着古老符文的“葬我门”静静矗立,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门后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林风立于残碑之上,身形笔直如剑,周身萦绕的死气与杀意,竟让这片死寂之地都为之战栗。
他感受着空荡荡的心口,那里本该是他的心脏,如今却只余一缕温热。
那是姬无月留下的精魂,如一豆烛火,微弱却执着地跳动着,冥冥之中,与远处花想容腹中那颗格格不入的凡心产生着奇异的共鸣。
他凝视着那扇门,唇角勾起一抹自嘲而癫狂的冷笑:“老子都把自己埋了八回,还怕再埋一次?”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
他抬起脚,就要朝那扇门踏去。
可就在他足尖即将离地的刹那,一道雪白的影子闪过,九条毛茸茸的狐尾如九道银色匹练,轰然横扫在他面前,卷起的气浪将地上的碎石都碾成了齑粉。
花想容挡在了门前,俏脸煞白,眼中满是惊恐与焦急:“风哥哥,不能进!这门吃人,上次吃的……是你第一世。”
她的话音未落,林风的动作便骤然一僵。
他缓缓转头,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花想容。
他看得出,她不是在胡言乱语。
她的神情,她的气息,都透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花想容的身体微微颤抖,腹中那颗凡心正在剧烈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有一段不属于她的、被尘封了万古的记忆碎片冲刷着她的神魂。
她强忍着那股撕裂般的痛楚,急促地说道:“是那颗凡心……它的上一任主人,是葬天者的追随者。他将一段记忆封印在了心脏里。那命噬之胃吞下的不止是命格残片,还有这段记忆!”
她的声音因痛苦而嘶哑:“上古时代,葬天者并非战死,他是……他是自愿走入这扇‘葬我门’的!他想以‘自葬’为终极献祭,斩断作为万物根源的天道!可是,天道早就洞悉了一切,就在他踏入此门、即将功成的瞬间,天道出手了,将他的命格打得粉碎,化作九份,投入无尽轮回!”
“每一世,你都会走到这里,都会在即将完成‘自葬’的最后一步时,被天道以各种方式截断,功亏一篑。九世轮回,九次截断!”
林风全身剧震,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第八个被天道选中的倒霉蛋,一个用来填补窟窿的“八号”。
可现在他才明白,根本就没有什么一号到七号。
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
“所以……”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老子不是第八号……是第八次——失败的自葬者?”
这个认知,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来得痛苦。
九千年的轮回,九千年的挣扎,原来都只是一场被设定好的、不断重复的失败剧本。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都只是天道掌中的一场滑稽戏。
就在这时,他身侧不远处的空间突然扭曲,一道漆黑的幽冥裂隙被无形的力量撕开。
裂隙之中,传来了姬无月那清冷而又飘渺的声音,但这声音里却再无往日的温情,只剩下一种近乎神只的冷漠与威严。
“风哥哥!幽冥祭坛已逆转,我以我魔神之血为引,为你续上那被斩断的第九世命脉!”
话音刚落,一股磅礴浩瀚、精纯至极的幽冥之力从裂隙中狂涌而出,化作一座横跨虚无的黑色长桥。
那桥的一端连接着幽冥深处,另一端,则笔直地射向“葬我门”的门后!
那不是救赎的通道,而是一条用幽冥之力铺就的、通往坟墓的“轮回桥”!
林风的神识猛地扫过自身,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本该在这一世终结、彻底断绝的命格,竟被一股外来的、霸道无比的力量强行续接上了!
那力量的源头,正是姬无月的魔神精血!
她不是在救他!
她是在逼他!
逼他完成这场被中断了九千年的宿命——自葬!
林风怔住了,随即,他缓缓地抬起头,仰望苍穹,胸腔里发出一连串低沉的笑声。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最后化作响彻云霄的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愤怒与决绝。
“好!好一个姬无月!好一个天道!”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们一个怕我死,一个怕我不死!既然天道不让老子死,那你姬无月偏要老子死!好!那老子今天——就死给你们看!”
狂笑声中,他体内的杀生仙诀疯狂逆转!
这一次,他掠夺的不再是天地万物,而是他自己!
那轮回九世所积攒的所有痛苦、不甘、愤怒、绝望,在这一刻尽数被仙诀引动,化作了最精纯、最恐怖的“葬我杀气”!
这股杀气如墨,瞬间灌入了他体内那颗沉寂的凡尘道种之中。
道种嗡鸣,仿佛一头沉睡的凶兽被彻底唤醒!
林风猛地抬起手,手腕上的灰骨链发出“哗啦啦”的脆响,闪烁着灰败的光芒。
他以灰骨链为引,以凡尘道种为基,更以自己的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为祭品,指尖在身前的虚空中急速划动,一道道玄奥复杂的阵纹凭空出现,彼此勾连,最终在“葬我-门”前,画下了最后一道惊天动地的大阵!
“自葬红尘阵!”
阵法成型的刹那,一股埋葬万物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
就在这时,一直挡在门前的花想容突然张开了嘴,那颗被她吞入腹中的凡心,竟被她主动吐出,化作一道流光,不偏不倚地悬浮在了大阵的阵心位置,成了整个阵法的能量核心。
做完这一切,她苍白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释然的轻笑,那笑容美得令人心碎:“风哥哥,以前都是你护着我。这一次……我陪你一起埋。”
话音未落,她身后那九条巨大的狐尾猛然一卷,竟主动将她自身的命格从体内抽出,化作一道纯粹的灵光,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那座“自葬红尘阵”之中!
林风的眼眶瞬间红了,心脏的位置空空如也,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但他没有去阻止,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她最后的选择。
他咧开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地说道:“傻丫头,坟头的供果还没分呢,急什么?”
他不再犹豫,一脚踏入了阵中!
随着他的进入,他手腕上的灰骨链发出一声震天巨响,竟轰然炸开,化作万千道灰色锁链,如活过来的巨蟒,疯狂地缠向那扇紧闭的“葬我门”!
“老子的坟,得埋个大的!”林风的声音响彻天地,带着前所未有的疯狂与霸道,“今天,不止埋我,还要埋了这吃人的天道!”
轰隆——!
被灰骨链死死缠住的“葬我门”,发出了万年未有的巨响,缓缓开启。
门内没有神光,没有殿宇,只有一片虚无。
虚无的中央,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命格石碑,石碑上密密麻麻刻满了两个字——“林风”。
从第一世到第九世,每一个“林风”的名字,都被一道道漆黑的法则锁链死死贯穿,钉死在碑上。
而在那座巨大的命格碑之后,一道与林风一模一样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眼神空洞而古老,仿佛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万古岁月,用一种听不出喜怒的语调,低声呢喃:“你终于来了……等了九世,就为等一个——敢埋自己的葬天者。”
林风看着那个和自己别无二致的“人”,咧嘴一笑,无数灰骨链的碎片在他身后重新汇聚,垂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不好意思,老子这次,不光要埋自己——还要把你,埋进我的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