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定王十二年春,郢都章华宫内,青铜编钟奏出的乐声戛然而止。熊旅将鎏金酒樽重重搁在几案上,犀角杯中的醴酒溅出,在精美的云纹铜盘上蜿蜒成河。殿外细雨绵绵,却掩不住他眼底迸发的精光——斥候送来的密报,终于证实了楚国数月来精心策划的离间计已然奏效。
“齐晋两国在河阳会盟时拔刀相向,如今已在廪延陈兵二十万!”执掌令尹之位的孙叔敖展开羊皮地图,指尖划过黄河南岸星罗棋布的营寨标记,“晋文公重耳遗命犹在,晋襄公却容不得齐昭公吞并曹国故地;齐国则以‘尊王攘夷’旧旗号,斥责晋国擅自干涉东方诸侯。”
养由基按剑而起,虎目圆睁:“臣请率申息之师,趁两国火并之际直取陈国!”这位以神箭名震天下的楚国大将,铠甲上还沾着前日平叛时的血迹。
熊旅抬手制止,目光扫过阶下群臣:“齐晋相争,恰似两虎相斗。此刻强攻陈国,反会逼得中原诸侯再度抱团。”他踱步至殿门前,望着雨中摇曳的楚地旌旗,突然放声大笑,“孙令尹,传我王命:命汝率外交使团北上,以‘调解纷争’之名,游说鲁、宋、卫等国倒向楚国;养将军则整训水师,沿颍水布防,防备晋人南侵。”
半月后,齐国临淄城外,楚使倚相的马车碾过破碎的盟书残片。齐昭公将竹简掷在他脚下,龙须冠上的玉珠随着暴怒的动作叮咚作响:“楚人安敢如此?昔年城濮之战,若不是寡人大军牵制,晋国焉能大败楚军?”
倚相从容俯身拾起竹简,掸去泥尘:“君上可知,晋襄公已暗中与郑国密约?”他从袖中抽出一卷帛书,“郑穆公答应开放虎牢关,助晋军直捣齐都。而楚国愿以方城之外三邑为聘,与齐国共分中原。”
与此同时,晋国绛都的宗庙内,晋襄公正对着先祖牌位焚香。中军佐先克匆匆入内,手中羽书浸透雨水:“主公!楚使携重礼求见,愿助我讨伐齐国。更有密报称,齐国已与南蛮约定,欲从淮水方向夹击我军!”
烛火在青铜鼎上明明灭灭,晋襄公捏碎了手中的香,沉香屑簌簌落在龙纹祭祀服上:“楚人果然狼子野心!传令先轸之子先且居,即刻挥师东进!不灭齐国,誓不班师!”
当齐晋两国的战鼓在黄河南北相继擂响时,楚国的战车已悄然驶入陈国边境。孙叔敖头戴鹖冠,站在指挥车上俯瞰宛丘城墙,身后数万楚军士卒的皮甲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冷光。他展开竹简,上面是熊旅的亲笔手书:“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传我将令,扎下三十里连营,但围不攻。”孙叔敖转身对副将道,“派人告诉陈灵公,楚国此来只为‘主持公道’。若愿臣服,楚国会盟诸侯时,必保陈国位列上卿。”
夜幕降临,楚军营地内炊烟袅袅。养由基独自登上了望塔,望着北方天际不时炸开的烽火,喃喃自语:“齐晋相争,楚国得利。只是......”他握紧腰间的宝雕弓,“中原诸侯若真被离间殆尽,日后楚国一统天下,又该面对怎样的局面?”
而在郢都章华宫,熊旅正对着大幅天下舆图沉思。案头摆着齐晋交战的战报,以及孙叔敖送来的陈国情报。他伸手取下墙上悬挂的越王勾践剑,寒光映得眼眸发亮:“齐晋失和,不过是第一步。待中原诸侯元气大伤,便是楚国饮马黄河、问鼎洛邑之时!”
窗外春雨渐歇,东方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编钟乐声,仿佛在为这场改写天下格局的大戏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