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的暮春总是带着潮湿的热气,澧水河畔的竹林在风中发出沙沙轻响,却掩不住远处山岗传来的皮鼓声。屈巫站在楚军大营的了望台上,望着南方连绵起伏的苗岭,手中竹简上的字迹被冷汗洇开——斥候最新密报,盘瓠部落的大酋长蚩灵已在三日前祭旗,联合了苍梧、句町等九大部族,在云梦泽以南筑起三道木城,号称“九黎壁垒”。
“上卿可是在为南方部落联盟忧心?”身后传来熟悉的沉雄嗓音。养由基卸去甲胄,只着一袭青色劲装,腰间牛皮箭囊里插着十二支雕翎箭,箭头在夕阳下泛着幽蓝的淬毒光芒。
屈巫转身时,袖中竹简簌簌作响:“蚩灵以‘复九黎之祀’为名,将散落的苗蛮部族聚成铁桶。当年庄王平定百濮时,曾允诺各部自治之权,如今怕是被这蛮子拿来做了文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养由基腰间的“惊鸿”箭上,“此番非比寻常,这些部族擅长山林战,又有藤甲兵与毒箭……”
“上卿可知为何中原诸侯称楚为‘蛮’?”养由基忽然伸手折断一根竹枝,在地上画出南疆地形图,“因我楚人从来不以‘礼’战,而以‘势’胜。”他指尖点在地图西侧的“鬼哭峡”,那里是连接黔中与澧水的唯一通道,两侧峭壁如刀削,“三日后必有暴雨,待山洪冲垮他们第一道木城,末将只需三百轻骑。”
是夜,养由基亲率斥候小队潜入苗岭。月光透过桫椤叶洒在他脸上,忽闻前方传来争吵声。他示意众人伏在草丛中,只见两个身着兽皮的汉子正用苗语争执——其中一人腰佩铜铃,正是苍梧部的小酋长,另一人臂缠红绫,应是句町部的祭师。
“蚩灵许诺攻下澧阳后,将苍梧部迁到肥美的云梦泽西岸?”祭师的声音带着讥讽,“可我听说,他要把句町部的青壮充作前锋,战后只给你们半车盐巴?”铜铃汉子握紧腰间短刀,却听远处传来号角声,两人骂骂咧咧地分开。
养由基摸出怀中的蜡丸,将密语刻在竹片上,系在信鸽腿上放飞。三日后,暴雨如期而至。当第一道闪电劈开天际时,楚军的投石机已将浸满桐油的火把抛向“九黎壁垒”。木城在山洪与火海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部落联盟的守军在泥水中慌乱奔走,却见一群身着藤甲的士兵举着绘有苍梧部图腾的盾牌,朝着句町部的营地冲杀过去。
“这是……苍梧部的‘黑虎卫’?”蚩灵握着青铜战矛冲出门帐,却见一名楚军斥候被擒在阵前,那人嘴角渗血,却仍大笑道:“苍梧部已降楚,你们中了离间计!”话音未落,一支雕翎箭破空而来,正中斥候咽喉——箭尾的蓝色羽毛,正是句町部的标志。
混乱中,养由基带着三百轻骑从鬼哭峡杀出。他的“惊鸿”箭专射各部落酋长的咽喉,每支箭射出必有一名首领倒地。当晨曦染红澧水时,九黎壁垒已化作废墟,蚩灵被生擒在养由基马前,这个曾经让南疆部族闻风丧胆的大酋长,此刻望着养由基腰间晃动的铜铃——那是苍梧部小酋长昨日派人送来的“投名状”。
“你用我九黎各部的血,浇铸楚国的南疆基石。”蚩灵咬碎口中的毒囊前,眼中闪过不甘,“可蛮子终究是蛮子,你们永远不懂山林的怒火。”
养由基擦去箭杆上的血迹,望着远处陆续来降的部族首领,忽然想起屈巫昨日说的话:“所谓‘王化’,从来不是靠刀剑,而是让他们看见,归附楚国比做蛮子更有出路。”他转身对副将下令:“传令下去,打开粮仓,给归降部族分发盐铁。苍梧部与句町部的纷争,由楚庭设立‘南蛮司’裁决。”
暮春的雨终于停歇,澧水河畔竖起了楚国的“息民之鼓”。当养由基的捷报传到郢都时,屈巫正在校场观看新兵演练藤牌阵。他展开竹简,见末尾写着“已在鬼哭峡设关,号曰‘镇南’”,忽然轻笑一声,将竹简投入火盆——南疆的烽烟,终究是要让位于北上争霸的大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