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期,七哥的日子过得倒是分外规律。早起一碗太子参鸡汤,配上两个门钉烧饼;中午是鸡丝面加酱牛肉;到了晚上才正经吃顿好的。平日里八宝茶不断,顶多再抽两锅烟膏,方郎中开的药也一直没敢停。
可这年过得实在憋闷,一待在家里他就压不住火,扯着嗓子骂:“老子真是倒了血霉,娶了你们两个赔钱货!怪不得李秀才绝后,就是你他娘的不争气!还有你,说是商贾人家出身,我呸!一个个都是不下蛋的货!”
骂痛快了,他气鼓鼓地摔门而出。在家实在憋得慌,不如去宋掌柜茶馆喝喝茶,散散心。他一个人揣上钱就出了门,连仆人也没带,一路骂骂咧咧地朝街上走。
正走着,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啜泣声。他扭头一瞧,嘿!老天有眼,这娘们儿也有今天!原来是柳青姑娘跪在当街,正被老鸨子拿着藤条一下下地抽打。
“妈妈,我求求您……青儿往日也为楼里挣过不少银子。如今我只求自个儿赎了自个儿,成吗?”柳青跪在冷硬的街面上,声音凄楚。
“不是妈妈心狠,是你的名声臭啦!”老鸨子手中的藤条虚指着她,语气似劝实逼,“你害死一位北洋军官,如今这世道是谁的天下?你这名声,谁还敢点你的曲子?听妈妈一句劝,趁着还有几分颜色,老老实实接客,攒些银子傍身,强过日后人老珠黄连饭都讨不着!”
“我不去……我不陪那些老头子、老太监!妈妈,您就开个价,我自赎自身!”柳青咬着唇,铁了心要挣脱这火坑。
“行啊,”老鸨子见软劝无用,脸顿时冷了下来,“当初金姐把你当红牌卖给我,作价二千两。这些年吃穿用度、教你技艺,就算你五千大洋吧,一分不能少!”
“五千?妈妈,这……这也太多了!三千五百大洋成不成?我这些年一直没断过挣钱,您早回本了呀!”柳青心头一凉,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照你这么说,我干脆开善堂去算了,还开什么窑子?”老鸨子嗤笑一声,语带讥讽,“老娘挣的就是这份血汗钱。我好心替你打算,你倒不领情?”
“这位妈妈,五千大洋是吧?好说~~这姑娘,我买了!”
一旁听真了的七哥,此刻心花怒放,一步从人堆里闪出身来。真是老天开眼,报仇的机会,竟这样送上门来了!
柳青眼中刚掠过一丝希望,却在看清七哥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狞笑时,心头骤然一沉。他果然还死死记着旧仇。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成!这姑娘的卖身契归您了!这位爷,您里边请,咱们这就把手续办妥。”老鸨子喜形于色,没想到随口一喊竟真招来了财神,哪还顾得上柳青的死活。
“妈妈……别!这位爷就算了,我、我过几日再想办法……”柳青慌忙开口,声音发颤。
“闭嘴!”老鸨子厉声打断,“来人,把她嘴堵上,捆结实了,别让她坏事!”几个龟公应声上前,不顾柳青挣扎,用布条塞了她的嘴,反绑双手。
七哥痛快地付了五千大洋,拿到卖身契,便将捆得动弹不得的柳青直接拖回了家。一进房门,他放声大笑,积压已久的怨毒尽数爆发,劈头盖脸便是十几个耳光,直打得柳青眼前发黑。随后,他粗暴地占有了她。
长久憋屈的恶气仿佛终于找到出口,七哥只觉身心畅快,满面红光地摔门而出,上街喝酒庆祝去了,只留下柳青在冰冷的屋内,身心俱碎。
七哥一路晃到老裕丰茶馆,刚落座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扬手招来伙计,甩出一摞银元:“去,给爷到老半斋订份临沂炒鸡,陶冶居要个五花肉炖酸菜锅子,全聚德要只挂炉鸭子,再打二斤汾酒!你们掌柜几时回来?”
“好嘞!掌柜刚来过,说是巡街去了,小的这就去办!”伙计利索收钱,转身就往外跑。
正说着,关馨怡笑盈盈迎上来:“七爷,今儿什么喜事,高兴成这样?”
“去去去,爷们的事娘们少打听!等你家掌柜回来,让他被窝里告诉你得了。”七哥一摆手,嘴角却压不住笑,“快去后厨瞅瞅,拣两个时鲜蔬菜,等会儿给爷炒了下酒。”
这时,宋少轩刚带人抄了家新开的烟馆,打发队伍押人回去,独自回茶馆歇脚。才进门就被七哥一把拉住:“来来来,正好!酒菜马上齐备,陪哥哥喝两盅!”
“什么事这么高兴?”宋少轩见他满面红光,不知道这厮是赌牌九赢了,还是又喜欢上那个窑子。
七哥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叽里咕噜一阵。宋少轩听完眉头微动,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他得意成这样。
“那你打算往后怎么处置柳青?就一直关着?”宋少轩抿了口茶问道。
“那当然!老子什么时候心里不痛快了,就去找她顺顺气。”七哥一拍大腿,笑声震得茶碗直晃,“嘿,这五千大洋,花得值!”
七哥也是有趣,偏不去酒楼,就爱在茶馆里点上一桌好菜,拉着宋少轩对酌。伙计一路小跑回来,假意拿着找零要递给他。
七哥大手一摆:“打我脸是吧?你七爷什么时候计较过这几个零头?收着吧!来来,少轩,动筷子啊!”
他兴致极高,几年来的郁结一扫而空,连酒量都仿佛见长,竟把宋少轩给灌得不省人事,自己还能晃悠着走回家。进门时,他咧嘴一笑,转身又推开了柳青那间屋门。
一夜折腾,次日直睡到日上三竿还未起。直到下午,他才爬起来喝了碗鸡汤,过足烟瘾,换了身衣裳溜达上街。没走多远,一辆马车在身边停下,车里人探出头:“老七,一个人?”
七哥扭头一看,是个常一起打牌的牌友,顿时来了精神:“咋?今儿有局?”
“五十一番,来不来?”对方问道。
“来啊!谁怕谁?”七哥嗓门响亮,一脸嚣张。
“上车!”对方一招手,他利索地钻了进去。
马车径直驶到一栋小楼前,里头早已有人等得不耐烦。几人也不多寒暄,坐下便噼里啪啦洗牌开局,赌桌之上,顿时只剩一片清脆的牌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