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怎么卖?”宋少轩听完他的遭遇,心中并无半分同情。不过他清楚,常家终究有些家底,即便常三爷只是个庶子,手中也必有些珍藏。不如趁机捡个便宜。
“宋掌柜,您……您要哪一本?”常三爷勉强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声音沙哑。
“全要了,你开个实诚价。别误会,我不是可怜你,不过是正好有人托我收书罢了。”宋少轩语气平淡,刻意撇清关系。
“五百两!”常三爷几乎脱口而出,自觉已是忍痛割爱的价钱。
宋少轩一听,转身便走。——真是见了鬼,哪个书摊敢这样漫天要价?
常三爷顿时慌了,急忙快步追上他,急切的比划道:“三百两!宋掌柜,三百两如何?”
宋少轩仍旧不回头,只是冷冷推开他:“梦还没醒呢?去打听打听行情再说梦话罢。”
见他不是那等好糊弄的冤大头,自己又实在等钱救命,常三爷只得一把拦住去路,颤声道:“那您说,您说个价,合适我就出!”
“一百两,全部包圆。不然你就留着慢慢卖。”宋少轩站定,语气不容商量。他自是故意压价,能捡漏则捡,捡不到也不强求。
“卖!我卖!”一听到“慢慢卖”三个字,常三爷再不敢犹豫,急忙将他拉回摊前,“这些都归您了,您可不能现在反悔!”
宋少轩淡淡一笑,取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常三爷接过银票,话也顾不上多说,扭头就走。
宋少轩望着他那狼狈背影,摇了摇头,也懒得再多感慨,招呼来一辆骡车,将书悉数装运,径直返回。
没走多远,宋少轩便瞧见常三爷从烟馆里踱步而出,一时间竟又挺直了腰板、神色倨傲,仿佛换了个人。他不由得暗自摇头:这等沉溺烟霞之人,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回到茶馆,宋少轩这一车书果然惊动了众人。长贵第一个快步迎上来,瞪大眼睛嚷道:“哟!东家,您还真要读书啊?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七岁还尿炕呢,如今倒要做文曲星啦?”
“滚一边去!还想不想干了?”宋少轩气得直瞪眼。这老伙计什么都好,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哪有这么跟东家说话的?
“哎哟您瞧我这张破嘴,该打该打!”长贵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多说一句。他这人贫嘴爱唠,心地却不坏,若不是为人还算忠厚,早在老爹那一辈就被撵出去了,哪还轮得到在宋少轩这儿做事。
这番动静也引得茶客纷纷围拢来看个究竟。王先生踱步近前,随手翻看了几本,点头称赞:“不错,都是些好书。看来宋掌柜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真心向学。好!年轻人正该多读书,好,好!”
范先生也含笑起身,拍了拍宋少轩的肩膀:“甘雨啊,你是真进步了。”
更多茶客只是远远张望,随口感慨两句,并未真把它当一回事。他们多是旗人,早已断了科举进身之阶,纵使读得满腹诗书,也只能等待机缘被遴选用为小吏,或是从侍卫做起。读书,于他们而言,早已失了旧日的光彩与现实的意义。
将书籍归置整齐后,他随手抽了几本翻看起来,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四书五经倒还说得过去,可这些杂七杂八的又是些什么书?
他拣出几本,琢磨了琢磨,这些书自己留着也不会看,不如卖掉算了,好歹能把本钱捞回来。
于是他打开直播间联系上小钊,把几本书一一展示过去。对面顿时激动起来:“全要!我全都要!委托你代卖行不行?我先去找买家。保证不多赚你的,利润总得给我留点儿吧?我这还在外头跑前跑后呢。”
“行,给你留着。”宋少轩当即应下,心里却打着算盘,总得先见着现钱才行,“你现在要哪一套?先说好价钱再说。”
“光绪版的黄庭坚《青原山诗刻石》,还有王羲之行书《金刚经》拓本,这两本给这个数成吗?”小钊急得额头直冒汗,声音都透着几分焦灼,“我这阵手头紧,只能出这么多了。”
宋少轩却当场愣住了——啥?这两本书能卖五千两?古书竟这么值钱?他哪里知道,这类书法古籍本就抢手,况且对方给的是个相对实在的价钱。
交易一敲定,宋少轩乐得眉开眼笑——这可真是实打实捡着漏了!当初一百两收进来的书,单这两本就卖了五千两,足够他敞开了花销一阵子了。
他背着手,随手拈了本善本往茶馆踱去,这下总算不闷得慌了。正好到前头一边照看生意,一边消磨时光。
刚走到跟前,宋少轩便瞧乐了:要说这装13,还真不用费多少功夫教。那位爷显然一点就透,上午还透着股生涩的“棒槌”样,这会子竟已有模有样了。
只见张广一身绸缎衣裳熠熠生辉,脚下踩着内联升的千层底布鞋,头上一顶盛锡福的瓜皮小帽端端正正。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嗑着瓜子,一边从荷袋里掏出几串铜钱,朝长贵扬了扬手,拖长了调子吩咐道:“爷有些饿了,去隔壁街买两褡裢火烧来。”
长贵哪管他学得像不像样,眼里只盯着那几串铜钱,暗自盘算能落下几个子儿。他赶忙躬着身子接过,嘴上应得利索:“爷您稍等,小的去去就回。”话音未落,人已一溜烟窜了出去。
张广故作从容地四下扫了一眼,见无人投来异样目光,心里不由得飘飘然起来,暗自得意:这派头,还真有几分样子了。
只是瞧见周围众人有的对弈下棋,有的提着鸟笼闲谈说笑,他心里又痒痒起来。暗忖道:街上那些真正的爷,哪个不是拎着鸟笼悠来荡去?那气派,那架势,啧啧,真是说不出的潇洒体面。
正想着,一抬眼瞧见宋少轩从里间出来,张广连忙招手:“掌柜的,来来来,我可找了你大半天了。”
“哟,您这身行头可真不赖,没少花银子吧?我猜猜……十五两银子总要的吧?”宋少轩也乐得捧他——赚钱嘛,不寒碜。
“这个数!”张广越发得意,抬手比划了一下,“光帽子就这个价!咱先不说这个,我正经问你,那玩鸟得要多少银子?”
“哎哟,那可就没底喽。少说也得一百两起步,还只是入门玩玩。这玩意儿里面的水深不见底,您可真想清楚再说。”宋少轩听得心头一跳,这位爷真是专往死路上奔啊。怎么烧钱怎么来,衬多少银子这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