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身影,如同风中飘忽不定的柳叶,围绕着鳌拜这颗坚不可摧的顽石,进行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闪避与游走。
然而,个人的武勇,终究无法决定一场数千人规模战争的走向。当顾昭以一人之力,成功牵制住后金军最凶悍的“头狼”之时,他麾下那些经受过千锤百炼的镇北军士兵,也终于从最初被白甲兵突破阵线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并且,向这些不可一世的满洲勇士,展露出了他们真正狰狞而致命的一面。
白刃战,在狭窄的车阵空间内,全面爆发!
冲上阵地的数十名白甲兵,无疑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冷兵器战士。他们每一个人的刀法都精湛无比,力量与技巧完美结合,在单对单的格斗中,几乎是无敌的存在。然而,他们很快就绝望地发现,在镇北军的阵地之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单挑”。
“杀!”
一名白甲兵怒吼着,手中沉重的长刀,带着开山之势,狠狠劈开了一名镇北军士兵格挡过来的长矛。然而,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准备顺势将眼前这个敌人枭首的瞬间,两柄闪烁着森然寒光的刺刀,如同毒蛇的獠牙,从两个绝不可能的角度,无声无息地刺了过来!
一柄,精准地从他腋下甲片的缝隙中钻入,直透心肺;另一柄,则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大腿根部,巨大的力量,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
“噗嗤!”
鲜血,从他的口中和伤口处狂喷而出。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两截贯穿了自己身体的冰冷钢铁,眼神中的凶悍,迅速被死亡的灰败所取代。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没能明白,为什么这些看起来远不如长矛威猛的短刺,却能如此致命。
这,就是顾昭为这支军队,量身打造的刺杀战术!
火铳手们经过无数次严格得近乎残酷的刺杀训练,早已将三人一组的协同作战,刻入了骨髓之中。一人主防,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和主要攻击;两人主攻,从侧翼进行致命的突刺。他们手中的套筒枪刺,虽然长度不如长矛,却因为枪身的存在而更加灵活,更适合在狭窄拥挤的空间内进行格斗。
在这种高效而冷酷的战术体系面前,后金白甲兵引以为傲的个人武勇,被最大程度地削弱了。他们就像是陷入了一张由无数根毒刺构成的蛛网之中的猛虎,空有一身强大的力量,却被无数根不起眼的蛛丝,死死地缠住,不断地消耗,最终被一点点地,拖入死亡的深渊。
战场的天平,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朝着镇北军一方倾斜。
然而,鳌拜和他身边最核心的十几名亲卫,依旧在做着困兽之斗。他们结成了一个小小的圆阵,如同礁石一般,顽强地抵抗着镇北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不断地在镇北军的阵线上,制造着伤亡。
战局,陷入了最为血腥、最为残酷的胶着状态。每一秒钟,都有双方的士兵倒下。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让整个阵地变得湿滑而泥泞。
就在此时,一直与鳌拜缠斗的顾昭,抓住一个空隙,猛地向后跃出数步,拉开了距离。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焦灼,反而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然。
他举起左手,做出了一个早已约定好的手势。
“手榴弹小队!无差别覆盖!扔!”
命令,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传达到了早已待命的预备队中。
数十名臂力过人的士兵,从腰间的特制布袋中,掏出了一个个约莫拳头大小、通体黝黑、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铁疙瘩。他们用牙齿,熟练地咬开引信上的防水油纸,在身旁的火石上一磕,引信瞬间被点燃,冒出“嗤嗤”的青烟。
“扔!”
伴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几十颗冒着青烟的死亡铁球,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鳌拜和他那群白甲兵所在的、最为拥挤的区域。
那些正在浴血奋战的白甲兵,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那些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这是什么?南蛮的某种新式投石吗?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短暂的、令人心悸的引信燃烧声之后,是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失声的,毁灭性的爆炸!
“轰——轰隆隆隆——!!!”
数十颗手榴弹,几乎在同一时间,轰然炸裂!
那是一种完全超越了这个时代战争认知的恐怖景象!剧烈的爆炸,在狭小而拥挤的空间内,造成了数倍于空旷地带的毁灭性打击!刺眼的火光,在一瞬间吞噬了一切,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让所有人的耳膜都嗡嗡作响,暂时失去了听觉。
灼热而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无数高速迸射的铁砂和锋利的破片,形成了一片没有任何死角的死亡风暴,无情地撕裂着周围的一切——无论是人体的血肉,还是坚固的甲胄!
那片原本胶着厮杀的区域,瞬间,被清空了!
爆炸核心处的几名白甲兵,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未能留下,直接被炸成了漫天飞舞的血肉碎块。而稍远一些的人,也尽数被密集的弹片,打成了血肉模糊的筛子,惨叫着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失去了战斗力。
强悍如鳌拜,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大气浪,掀得双脚离地,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被狠狠地抛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几步之外的地上。他那身坚固的重甲,也未能完全护住他,后背和手臂上,被几块滚烫的弹片,划开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后背。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硝烟,缓缓散去。
鳌拜挣扎着,用那柄巨大的关刀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茫然地环顾四周。
眼前的一幕,让他那颗用鲜血和杀戮磨砺得坚如磐石的心,第一次,产生了如同冰裂般的缝隙。
他所带来的,那五百名大金国最精锐、最骄傲的巴牙喇勇士,此刻,还能够站着的,已经不足十人。他的脚下,躺满了同伴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硝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地狱……也不过如此。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
那些镇北军的士兵,同样被刚才的爆炸震得东倒西歪,不少人脸上也带着疲惫与伤痕。但是,当他们的目光,与鳌拜的目光接触时,那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退缩与畏惧。有的,只是一种冰冷的、如同钢铁般的坚定意志!
那是……胜利者的眼神!
一种前所未有的动摇和恐惧,如同毒蛇一般,瞬间攫住了鳌不拜高傲的内心。
他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如此的……无法理解。
不是败在刀法上,不是败在勇武上,而是败在了一种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的,如同神明惩戒般的恐怖力量之下。
“吼——!!!”
鳌拜不甘地,发出了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充满了无尽愤怒、屈辱和恐惧的咆哮。
他知道,再打下去,他们这最后几个人,也将被永远地留在这里,成为对方战功簿上,又一个冰冷的数字。
他猛地一挥手,带着仅存的十几名残兵,甚至来不及去收敛同伴的尸体,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狼狈不堪地跳下车阵,头也不回地,朝着本阵的方向,逃了回去。
当鳌拜的身影,消失在战场之上时,一个神话,也随之被彻底的、无情地击碎了。
后金军最精锐、最引以为傲的白甲兵,在他们最擅长的白刃战中,完败!
这不仅仅是一场战术上的胜利,更是一场精神层面上的,彻底的、颠覆性的胜利!它标志着,“满万不可敌”的神话,从这一刻起,至少在镇北军的面前,已经宣告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