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不跟我玩了。”
刘忆哽咽着,落单真的不好受。
他没说话,走到房间里,再出来时手里拿了好吃的——山楂片。
“吃吧,她们太吵了,不给她们吃。”
刘忆破涕为笑,突然就不那么难过了,后来她才明白,是那份偏爱安抚了她。
他出去继续写作业,刘忆也跟着出去,坐在他旁边。他丢过来一本连环画,问她看不看。
刘忆接过来,是《三毛流浪记》,栩栩如生的图画,即便不认字也能看得懂。
她看书,他写作业,她偶尔抬头看他,然后再继续看书,如此往复。
终于,在第三次看他时,他说话了,“看完了?”
刘忆摇头,她问:“作业是不是很多?”
他愣了一下,“还好。”
“每个人都要写作业吗?”
“哦,是的,”他皱了皱眉,“也可以不写,只要不怕叫家长。”
刘忆好一阵唏嘘,“上学真烦,老师真坏。”
他笑了,说,“上学有上学的好处,”他指着作业本封面的字说,“这是我的名字,认识吗?”
“不认识。”
他又写了两个拼音问她,“会读吗?”
刘忆看着它们,嘴里念叨着:“yin,b-i-n。”
“对,这是读音,这是汉字,你现在会读拼音,上一年级了老师会教汉字,你就认识我的名字了,拼音谁教的?”
“老师。”
“对啊,老师教我们很多知识,布置作业也是为了让我们更好的掌握,所以说老师不坏。”
“嗯,知道了。”
头发老是挡眼睛,刘忆不自觉地撩开了,露出了伤疤。他问,“怎么受伤了?”
刘忆又迅速把头发捋到前面遮住,怕把他吓到。这个问题她不想回答,便把脸扭向另一边,问他:“是不是很可怕?”
“没有,等痂掉了就好了。”
“真的吗?”
他重重点头,“真的,不用担心。”
“谢谢你。”刘忆由衷地说,他是第一个安慰她的人。
“不客气,你叫什么名字?”
“刘忆。”
他在纸上写了拿给她看,“是这个吗?”
他写的是“刘易”。
“不对,‘易’字错了。”
他又拿起笔重新写,她看了摇头,他写的是“刘义”。
他稍稍有点气馁,“都不对,究竟是哪个yi ,你会写么?”
“会,妈妈教我了。”
“笔给你,你来写。”
刘忆拿过笔,写了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刘忆。他翻了翻字典,说,“回忆的忆,记忆的忆,我知道了。”
“你可以叫我小忆,妈妈就这样叫我。”
“好的,你可以叫我小彬,爸妈就这样叫我。”
“我叫你小彬哥吧。”
他微笑着摸了摸刘忆的头,说,“好啊,有礼貌的好孩子。”
刘忆记住了他的名字,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有大、小、火,土这几个字外,她又学会了尹,彬。她惊叹尹彬是两个字,而且是笔画不多的两个字,学起来不算太难,要是更多的字或者更难的字,想学会恐怕不容易。她盯着满张的“尹彬”,心里有异样的兴奋,她学会了他的名字,似乎和他有了更深的联接。
天擦黑了,远处吹来阵阵凉风,刘忆不由得缩了缩肩膀,枫林镇过了五一就穿短袖凉鞋,而滨城还需加一件薄外套。跳完广场舞的人散了场,篮球架下只剩两个练习投篮的小学生,其他零星的人也都逐渐走远。昏黄的路灯下,她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孤单落寞,像只黑色的,毛茸茸的,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猫。
尹立年带她出来散心,半路接到电话要去朋友那儿一趟,让她先回家。刘忆走到单元门口,碰到陈丽蓉和别人聊天。
“按说儿子结婚我该高兴,可你知道我家摊上了什么烂事儿,我老家对门邻居的女儿投奔来了!”
“挺文静的小姑娘,她怎么惹你了?”
“她惹我倒是其次,主要是她那个到死都没嫁人的妈,你不晓得,她那个风情啊,把全镇的男人都迷住了,她跟我家老头子的眉来眼去,让人恶心哦!”
“你这么厉害,修理他们一顿呗!”
“说修理你就错了,人家使的软刀子,我要是硬上,反倒把他们往一块推喽!遇到这种杀人不见血的女人,除了远离,就是忍,有什么办法,总要顾及孩子吧!”
“搬到滨城,远离她了,好不容易过上了消停日子,她人也死了,我该彻底安心了,没想到她女儿又来接班了,你是没看见我家老头子对她好的呀,比亲女儿都好,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一代接一代,阴魂不散呐!”
“看不出来,小姑娘看着挺老实,不过你要是不爽,让她走不就行了,眼不见心不烦嘛。”
“人不可貌相,人心隔肚皮啊,我提几次了,老尹不同意,还跟我急,你不知道她来的这些天里,老头跟我生了几回气,为个外人跟我生气,你说寒心不寒心?还有,她跟她妈一样没脸没皮,我暗示好几次让她自己走,这样大家都有脸面,她硬是装不懂,你说说,我犯了什么天条惹上她们母女俩!”
……
刘忆听不下去了,她知道陈丽蓉讨厌她跟妈妈,但是没料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遇上她,她和妈妈才是犯了天条。她没有勇气上楼,也不想回去,看到她装满嫌弃不屑的脸。
自从搬到枫林镇,陈丽蓉就没给过好脸色,她似乎带着天然的敌意,说话像天上落刀子,不把人扎得全身是伤不罢休。
刚把住的地方收拾好,刘郁婉就和刘忆带了礼品去他们家拜访,说以后是邻居,希望和睦相处,互相关照。刘郁婉送了一盒碧螺春一套百雀羚护肤品,还有两排娃哈哈。
尹立年推辞,说邻里之间不必客气,有事招呼一声就行,陈丽蓉则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最后,刘郁婉还是把东西放下了。
陈丽蓉用上了护肤品,但她没领情。刘忆在家门口捡蜗牛壳,她下班回来,蹲到她面前,冷冷地说:“你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右眼角,“怎么贴了纱布?”
“受伤了。”
“伤得厉害么?”
刘忆以为她是关心她,就回答说:“厉害,流了好多血。”
“是谁打你了?”
“嗯,”刘忆重重点头,“是外婆。”
“外婆?”
“是的,她拿纸镇砸我,差一点就砸到眼睛了。”
“外婆为什么砸你?”
“她讨厌我。”刘忆说着说着眼泪就汪满了眼眶,提起外婆,除了害怕就是委屈,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的委屈。
陈丽蓉看她要哭的样子,竟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阴森可怖。她的黑色高跟鞋踩碎了她用蜗牛壳拼的房子,然后冷冷地说,“我也讨厌你,回家玩去,别带着你的脸出来吓人!”
后来,刘忆看到她回来就急匆匆跑回家躲起来,生怕再被她骂。妈妈更是严厉告诫她,关于脸上的伤一个字也不许说,因为“外婆差点把外孙女的眼睛砸瞎”这件事已经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