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忆把发卡胸针放回包里,翻开了笔记本,与其说是笔记本,不如说是图画本,字是一个没有,铅笔画倒是画了差不多半本。
如果说发卡和胸针让她不为所动,那么这本简单到有些潦草的画册像清晨的露珠一样湿润她的心田。
从最初的讨要开水、避雨到装灯,他都绘声绘色地画了出来,夸张却不失真,他是有点艺术天分的。
马驰说到做到,真的带来了剪刀剃刀等理发工具。
“来吧,开始。”
“我真的不会。”刘忆推托道。
“随便剪,我不要发型,以前就是拿推子自己弄,丑得我妈都不想见我,真的,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
马驰搬了椅子到院子里,将大围裙围到身上坐坐好,说,“开始吧。”
刘忆在他满怀期望的注视下拿起了剪刀,她觉得他的眼睛有魔力,只要对上就会被吸引,后来她从别人嘴里知道这叫桃花眼。
“剪坏了不负责。”刘忆再次声明。
“嗯,”马驰重重点头,“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
“你不要超级女杀手附身,把我当成目标一把解决了。”
“我杀过鱼杀过鸡,就是还没杀过人,你当练手正合适。”
刘忆手拿剪刀,看着面前强装镇定的马驰,脑子里突然冒出那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现在是鱼肉了,在此之前,他一直占上风。这下攻守互换了。
“别别别,人肉不好吃,有事好商量,我愿倾家荡产,做牛做马,只求姑奶奶手下留情。”
马驰抱拳作揖,点头如捣蒜,就差跪下了。
戏精!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得把‘求饶’这个情节画下来,每日瞻仰。”
“嗻,奴才遵命!”
刘忆动手了,她要给太监下第一刀。
她剪头发没有章法,先是将长到鼻尖上的刘海一刀咔嚓掉,变成了眉上齐刘海,然后后脑勺接连挨脖子的四分之一拿剃刀剃掉,接着是鬓角。
剪刀挨到耳朵背面时,耳朵跟变脸似的瞬间从“白脸”变成了“红脸”。
二十多年过去了,童年阴影还让马驰心有余悸,他紧闭双眼,紧绷嘴唇,像个认命的死刑犯。
玩机车的人都是不要命的,敢夜骑旗峰山,却被小小的理发师拿捏,怎么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大象怕老鼠。
“你应该穿粉色背心的。”刘忆提醒道。
马驰说:“不行,大师说了,它是机车专用保佑色,”
当然,刘忆没有嘲笑他,不仅因为她本就不是牙尖嘴利的人,而是她理解年少时的创伤本就难以修复。
她屏住呼吸,收起无所谓,变得小心翼翼又轻柔。她给自己定的下限是可以难看,不能挂彩。
将近一个小时,任务完成,马驰晃晃梗的酸酸的脖子去照了镜子。
“蛮不错的。”马驰满意地竖起大拇指,“洗个头可以么?”
刘忆没有回答,因为用不着表达应允了,他不等回答就自顾自地把头伸到的水龙头下面洗起来了。
“确实清爽好多,以后理发任务就拜托你了。”马驰边擦头发边说,“当然,我也会投桃报李,你的理发任务我包了。”
“不用了。”
“用的,有来有往嘛,”马驰不容辩解,拉她到椅子上坐下,“你给我剪好了,该我给你剪你了。”
“不要,我不剪,我扎长发。”刘忆挣扎着站起来,她可不想承受头发剪坏的倒霉事件。
“放轻松,”马驰双手搭在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扎长发,我就是修一下发尾和刘海,相信我,之前我一直自己剪的头发,我可以的,嗯?”
他的眼睛像清泉,一汪到底,清澈,干净,他的声音如午后的细雨,嘀嗒嘀嗒落在柳树叶上荡了个秋千而后坐着滑滑梯跌入大地的怀抱。
刘忆逐渐平静下来,任由马驰给她裹上围裙。
如果说刘忆理发是蜗牛速度,马驰就是黄鹂鸟速度,修剪发尾真的只是剪了头发尖尖,修刘海的时候借用了工具——洗菜盆,倒扣在头发,沿菜盆边沿剪成齐刘海,然后又随便咔嚓了几下,完成。
刘忆心想完了,后悔先前对他的信任。心软的毛病必须改,必须改!
“走啊,去照照镜子。”马驰解开围裙,催促道。
“不照了,反正已经剪完了。”
理发和交卷都是没有后悔药吃的事情。
“看看呗!”
马驰推着她推到卫生间镜子面前。刘忆抬起头,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和他。
“原来的八字刘海长的没形了,我稍微修改了下,算是集八字刘海和空气刘海之多长,怎么样,不错吧?”
理发师都对自己有迷之自信,不过刘忆不得不承认他把刘海修的更轻盈了。
“我们俩是新晋的,自学成才的天才理发师,为了庆祝,我们去买菜,做顿好吃的,这回我来做。”
“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什么?”
俩人并排走在去菜场的路上,乌云在他们身后成为最深沉的陪衬。
“小瞧我了不是,我可是十岁就颠勺的人,那时爸妈生意忙没时间做饭,我也天天吃快餐吃的烦烦的,索性自己动手。先是自己瞎做,要么米蒸的夹生,要么炒的菜齁咸,我自己都吃不下,我爸妈居然吃得津津有味,还夸我聪明能干。我心想我得配得上爸妈的赞美,便拜了一个厨师师傅,师傅看我有决心有孝心,就传授技艺,从此我的烧饭水平突飞猛进。”
他的家庭肯定充满爱,他是从小被爱滋养长大的。
“现在呢?还给父母做饭吗?”
马驰摇摇头,“不做了,退居二线了,他们老两口打发时间就靠研究做菜,我下岗了。”他笑了笑,接着说,“从小学三年级做到初三毕业,高中学习紧张,正好我师傅从酒店退休,干脆就返聘到我家继续当大厨。”
“知道吗,那时候还挺失落的,我觉得自己一下子没用了。我跟我妈说,不给你们做饭,我一身的厨艺就无用武之地了。我妈说可以给女朋友做呀,将来给老婆孩子做呀,要是实在热爱得不行,可以开餐馆呀!”
刘忆被他夹着嗓子模仿妈妈说话的样子逗乐了。
马驰说:“你终于笑了,我还以为你被妖怪封印了笑穴取消了笑脸功能呢!”
刘忆被弄得不好意思,赶忙收起笑容,问他:“你是开餐馆的吗?”
马驰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看像吗?”
刘忆摇头否认,“不像。”
他太闲了,太松弛了。
马驰打了个响指,“回答正确加十分!给两个人做饭跟给两百个人做饭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我学师傅的厨艺是为了孝心,可不是想走他的老路。不过我妈说得好,不开餐馆可以给女朋友做。”
马驰特意强调了“女朋友”的重音。
眼看着他要往暧昧方向去,刘忆忙不迭岔开话题,“先去买豆腐,晚了就抢不到了。”
盐卤豆腐刚出锅,热气中冒着豆香,还夹杂着丝丝咸味。它本身就咸香自足,空口干吃就不错。
“来块豆腐,五块钱的。”
刘忆要付钱的时候被马驰抢了先,“没有让女士付钱的道理,说好了,今天我买单。”
刘忆没再坚持,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和男人拉拉扯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