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木柴落在屋外雪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火苗迅速黯淡,但骤然爆发的火光还是在浓雾中起到了奇效。光线在雾气和雪地反射下,让那几个黑影在瞬间无所遁形——门外至少有三个,窗口有一个,他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脸上蒙着挡风的围巾,手里拿着棍棒和农具。
被火光一激,门外响起几声压低的惊呼和本地的土话咒骂。窗口那个试图钻入的家伙被老把式的火钳和火把结结实实迎头痛击,惨叫着跌回浓雾中。
秦建国利用这短暂的混乱,迅速将门半掩,身体紧贴门框墙壁。他心脏狂跳,但头脑异常清醒。刚才惊鸿一瞥,他确认了这是人,而且是熟悉地形的山民。
“是冲你来的!老哥,你是不是得了什么山里宝贝?”秦建国压低声音,急促地问道。
老把式正剧烈咳嗽,闻言,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一丝懊悔和愤怒:“……是……是那株‘血灵芝’!我……我前些日在鹰嘴崖背阴的雪窝子里,撞大运刨到了一株……足有碗口大……当时以为没人看见……”
这就对上了!不是什么山精鬼怪,而是足以让人一夜暴富、眼红拼命的珍稀药材!在这穷乡僻壤,一株极品灵芝的价值,足够让某些人泯灭人性。
“外面的兄弟!”秦建国运足底气喊道,“不过是一株药材,山里的东西,见者有份也好商量!何必非要见血?这屋子要是烧塌了,谁也别想好!”
他试图稳住对方。然而,回应他的是更猛烈的一记撞击!“哐当!”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连带着门轴一起垮塌下来半扇。一个黑影顶着烟火就要往里冲!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打翻的火种或是溅射的火星点燃了炕洞旁堆放的干燥引火草,“轰”地一下,火苗窜上了土炕边的旧席子和木炕沿!干燥的木材和茅草迅速燃烧,浓烟滚滚!
“火!真着起来了!”沈念秋惊恐地喊道。取暖用的火堆成了催命符。
这突如其来的大火也让门外袭击者慌了神。他们的目的是夺宝,不是同归于尽。攻势一滞,传来惊惶的喊叫:“火!快!灵芝肯定在老头子身上!”
混乱中,一个黑影捂着口鼻,不顾一切地从破门处探进身子,伸手就去抓炕上的老把式。秦建国挥刀砍去,老把式也奋力抵抗。
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房梁嘎吱作响。秦建国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
“冲出去!往雪地里滚!”他大吼一声,将一根燃烧的木头当作武器向前猛扫,趁机一手拉起沈念秋,另一只手奋力架起老把式,三人踉跄着冲出了火光冲天的小屋。
冰冷的空气和雪花瞬间扑面而来,暂时驱散了灼热。但视线极差,浓雾和黑夜笼罩四周。身后是熊熊火光,将小片雪地映得通红。
“在那!别让他们跑了!”
袭击者显然没放弃,三四条黑影从雾里围拢过来,脸上蒙着布,眼神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凶狠。
秦建国三人退到一片空地上,背靠着一棵大树,退无可退。柴刀横在身前,老把式紧握着火钳,沈念秋也捡起一根树枝,三人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干什么的!住手!”
一声大喝从山坡下方传来,紧接着是几声枪栓拉响的“咔嚓”声。几道更强力的手电光柱穿透浓雾,迅速逼近。
是民兵!他们终于被山火和枪声(可能是老把式之前鸣枪示警的回音被听到,或者民兵巡逻恰好路过)引来了!
民兵的出现立刻扭转了局面。那几个袭击者在真正的枪口下,顿时怂了,扔下棍棒,乖乖举手投降,扯下了蒙面巾,露出几张惶恐又熟悉的面孔——果然是隔壁村游手好闲、熟知山路的几个光棍。
带队的民兵排长认识老把式,也认得秦建国和沈念秋是知青。他先指挥人救火(但小屋已烧得差不多了),然后严厉地审问那几个村民。
真相很快大白:这几个家伙偶然窥见老把式采到了罕见的血灵芝,心生贪念,本想趁大雾夜冒充“山鬼”把老把式吓走或抢了灵芝,没想到屋里多了两个知青,计划受阻,才演变成了强攻。
民兵排长怒斥了他们的违法行为,将几人捆绑起来,准备天亮押回公社处理。
然而,故事并没有简单结束。
就在众人以为风波已定时,民兵排长走到惊魂未定、紧紧捂着胸前口袋(那里藏着血灵芝)的老把式面前,语气缓和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矩:
“老哥,受惊了。还有两位知青同志,你们没事就好。不过……”他话锋一转,“这株灵芝,既然是深山里出的天材地宝,按咱们这儿的规矩和老例儿,也算得上是‘山财’……按理说,是归集体所有的。你看,为了它,差点闹出人命,还烧了房子。这样吧,东西我先保管,带回公社,由领导们研究一下怎么处理,肯定不能亏待了你这个发现人。”
老把式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秦建国和沈念秋也愣住了。他们刚刚摆脱了强盗,却似乎又要面对一种更“合法”、更无法抗拒的索取。
火势渐小,浓雾依旧,雪冷冷地下着。民兵们公事公办的神情,比刚才那些蒙面歹徒更让老把式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他拼着老命采来的希望,转眼间似乎又要化为乌有。
这场大雾夜的历险,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画上了一个充满现实意味的、苦涩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