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叶家安全屋。
叶擎苍手里拿着一罐黑色的喷雾剂，正对着林轩那一头标志性的白发发愁。
“林先生，这‘一次性染发喷雾’虽然能盖住白发，但味道有点刺鼻，而且如果出汗太多，会有流黑汤的风险。”
“无妨。”
林轩坐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一只极细的眉笔，正在自己的眼角和法令纹处仔细描画，“我又不是去跑马拉松，我是去装大师。大师是不会流汗的，只会流露出一股高深莫测的冷气。”
此时的林轩，气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没有使用那种只存在于武侠小说里的“人皮面具”，而是用了最朴素的现代化妆术——修容。
通过加深眼窝阴影、画出法令纹、再粘上两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山羊胡，加上一副平光的金丝老花镜（用来遮挡眼神中的锋芒），他瞬间从一个二十多岁的冷峻青年，变成了一个四十出头、保养得当却透着股阴郁书卷气的中年儒生。
最绝的是，他在鞋垫里塞了两块增高垫，并在右脚鞋底贴了一块小铁片。
这样一来，他走路时会因为左右脚重量不平衡而产生极其微小的跛行，不仅改变了身形步态，连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都变得富有节奏感。
“哒、哒、哒。”
林轩在屋里走了两圈，推了推眼镜，声音压低，变得沙哑而浑厚：“老叶，从现在起，没有林轩。只有来自京城琉璃厂的——穆悬，穆大师。”
“穆悬（木轩）……好名字。”
叶擎苍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换了灵魂的人，忍不住赞叹，“这演技，不去拿奥斯卡简直是影视界的损失。”
“在这个圈子里混，演技比鉴宝技术重要。”林轩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做工考究的黑色立领中山装，手里盘着两颗……从核桃摊上随便买的文玩核桃，“走吧，去紫金山庄。对了，车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叶擎苍指了指院子里。
那是一辆挂着京A·8开头牌照的黑色红旗cA770。
这车虽然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但在懂行的人眼里，它的气场能秒杀十辆劳斯莱斯。因为它代表的不是钱，是权，是底蕴。
“很好。”林轩满意地点点头，“要的就是这种‘老干部’风。记住，待会儿你就是我的司机兼管家，要傲，要冷，要把那种‘京城大爷’的派头拿捏死。”
“没问题。”叶擎苍挺直了腰杆，他在金陵蛰伏多年，装这种狐假虎威的角色简直是本色出演。
……
上午九点，紫金山庄。
作为金陵最顶级的豪宅区，紫金山庄依山而建，风景秀丽。今日的苏家祖宅更是张灯结彩，红毯铺地，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的停车场。
豪车如云。宾利、迈巴赫、法拉利像是不要钱一样排成了长龙。金陵乃至江南六省的豪门权贵，为了讨好那位即将过八十大寿的苏老太君，个个都备了厚礼。
然而，在这片光鲜亮丽的背后，却有着另一番景象。
山庄后门，垃圾清运通道。
一辆散发着浓郁酸爽味道的橘黄色垃圾压缩车，正被几个穿着黑西装的苏家保镖拦了下来。
“干什么的？今天寿宴封山，闲杂车辆不许进！”保镖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挥手。
驾驶室的车窗摇下，露出了陈三爷那张虽然戴着口罩、依然能看出谄媚笑容的脸。
“几位大哥，辛苦辛苦！我们是市政环卫处的，专门负责今天寿宴的垃圾清运。”
陈三爷一边说，一边熟练地从兜里掏出几包“中华”烟递过去，“您看，这苏家大喜的日子，总不能让剩菜剩饭堆成山吧？那多煞风景啊。我们领导特意嘱咐了，要给苏家最高规格的服务——随产随清！”
保镖接过烟，看了一眼陈三爷那一身脏兮兮的环卫服，又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正低头玩手机（其实是在调试排风系统遥控器）的张大牙。
“这瘦猴是干嘛的？”
“哦，这是我徒弟，新来的，哑巴。”陈三爷随口胡扯，“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力气大，专门负责扛泔水桶。”
张大牙配合地抬起头，露出一个看起来确实不太聪明的傻笑，嘴角还流了一滴哈喇子（演技爆发）。
“行了行了，赶紧进去！味儿太冲了！”
保镖不耐烦地挥手放行，“把车停在后厨排风口那边，别往前面凑！要是熏到了贵客，扒了你们的皮！”
“好嘞！您擎好吧！”
垃圾车轰隆隆地开了进去。
一进后院，陈三爷立刻收起了谄媚的笑容，擦了一把冷汗。
“妈的，吓死三爷了。”陈三爷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那些保镖，“大牙，刚才那表情不错啊，这奥斯卡小金人应该颁给你。”
“三爷，别贫了。”张大牙把手机塞回兜里，指了指前面的一排巨大的工业排风扇，“看见没？那就是中央空调的新风入口。林爷说了，待会儿要是前面打起来，咱们就把那几瓶‘特制香水’（催泪瓦斯和臭豆腐汁）往这风口里一倒……”
“嘿嘿嘿……”
两个身穿环卫服的男人对视一眼，发出了反派般的奸笑。
……
前门，迎宾广场。
气氛正热烈。一位位衣着光鲜的大佬递上请柬，旁边有专门的司仪高声唱礼：
“江东集团李总，送玉如意一对！祝老太君福如东海！”
“金陵商会王会长，送唐伯虎真迹一副！祝老太君寿比南山！”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威严的引擎声压过了喧嚣。
那辆挂着京A黑牌的红旗cA770，像是一头沉默的黑色巨兽，缓缓驶入了广场。
它没有流线型的车身，没有夸张的声浪，但那种方正、肃穆的压迫感，让周围那些花里胡哨的超跑瞬间显得像是一群没长大的玩具车。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是……京城的车？”
“看这牌照，级别不低啊！难道苏家还请到了京城的大人物？”
在一众敬畏的目光中，叶擎苍（此时化身老管家）走下驾驶室，戴着白手套，恭敬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一只穿着千层底布鞋的脚迈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身笔挺中山装、手盘核桃、戴着金丝眼镜的“穆大师”。
林轩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车旁，抬头看了一眼苏家那金碧辉煌的大门，推了推眼镜，发出一声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人听见的冷笑：
“哼，朱门酒肉臭。这苏家的风水局，怎么透着一股子……血腥气？”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宾客脸色都变了。
大喜的日子说这种话，这不是来砸场子的吗？
“你是谁？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一个穿着阿玛尼西装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是苏家的旁系子弟，苏天豪，专门负责在外围接待，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苏天豪上下打量着林轩，虽然被那辆红旗车震了一下，但看林轩面生，又没带保镖，顿时起了欺负人的心思。
“这也是你能停车的地方？哪怕你是京城来的，到了金陵也得守苏家的规矩！把车挪开！”
林轩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依然低头盘着核桃。
“咔哒、咔哒。”
“老叶。”林轩淡淡开口，声音沙哑，“告诉这个小辈，我是谁。”
叶擎苍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那张大红请柬，并没有递过去，而是直接甩在了苏天豪的胸口。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叶擎苍冷哼一声，气势全开，“我家先生乃是京城琉璃厂首席鉴定师，穆悬，穆大师！受你们苏家老太君亲自邀请，来给你们这满屋子的假货……掌掌眼！”
“假货？！”
苏天豪被这顶大帽子扣得一愣，随即大怒，“你放屁！我们苏家收藏的都是稀世珍宝！我看你才是来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说着，苏天豪为了展示实力，一把从旁边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只刚收到的贺礼——一个精美的青花瓷瓶。
“老东西，你既然是大师，那你看看这个！这是王总刚送的明代青花，价值三百万！你敢说这是假的？”
苏天豪把瓷瓶举到林轩面前，一脸挑衅。
林轩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核桃。
他没有伸手去接，甚至没有正眼去看那个瓷瓶。他只是侧过头，像是在倾听风声一样，轻轻吸了吸鼻子，又用手指在红旗车的引擎盖上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不用看了。”
林轩语气平淡，带着一丝不屑，“这东西，别说三百万，三十块都嫌贵。”
“你胡说！”苏天豪大叫。
“明代青花，用的是苏麻离青料，烧制后会有铁锈斑，入胎骨。而你手里这个……”
林轩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指了指瓶底，“声音发脆，这是高岭土里掺了现代化学粘合剂的特征。而且……”
林轩突然凑近了一步，那股强大的压迫感逼得苏天豪退了半步。
“你没闻到吗？这瓶子虽然做了旧，但这股子‘氢氟酸’的酸臭味，隔着十米我都闻到了。这是景德镇樊家井那些造假作坊里，为了去贼光，用酸液腐蚀出来的次品。”
“如果你不信……”
林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明代瓷釉耐高温，但这种化学胶水拼合的现代工艺品嘛……”
还没等苏天豪反应过来，林轩手中的打火机已经点燃，火焰轻轻燎了一下瓶口。
滋滋滋——
只见那原本光洁如玉的瓶口，竟然在火焰下……起泡了！甚至还散发出了一股烧塑料的臭味！
全场哗然。
“卧槽！真是假的？塑料做的？”
“这大师神了！看都没看，闻一下就知道？”
“王总呢？刚才送礼的那个王总呢？脸都绿了吧？”
那个送礼的王总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瓷瓶确实是他花大价钱买的，没想到被人一眼看穿是这种地摊货。
“啪！”
苏天豪手一抖，滚烫的假瓷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林轩收起打火机，重新盘起核桃，看都没看地上的碎片一眼，抬脚跨过门槛。
“苏家若都是这种眼力，那这寿宴，不吃也罢。”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淡淡地说道。
只留下身后一群目瞪口呆的宾客，和一个脸色惨白、仿佛被当众扇了十个耳光的苏家少爷。
“穆大师……请！快请！”
原本想要拦人的保安，此刻哪里还敢阻拦？一个个点头哈腰，生怕得罪了这位拥有“火眼金睛”的京城大佛。
林轩走进大门，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
“第一巴掌，打完了。”
“李秀梅，苏老太君……你们准备好接第二巴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