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的夜，是碳水化合物和红柳烤肉味儿的。
那几道在机场死死黏住他们的视线，并没有随着他们上车而消失。相反，几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轿车，像是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不远不近地吊在林轩那辆挂着本地牌照的别克商务车后面。
“老板，后面有三条尾巴。”
红狐坐在副驾驶，一边补妆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她透过化妆镜观察着后方，那双涂着丹蔻的手指在口红管上轻轻摩挲，仿佛那是一枚扳机。
“不用管，让他们跟着。”
林轩瘫坐在后座，手里拿着一本刚买的《西安旅游攻略》，头都没抬。
“这里是闹市区。他们不敢动枪，顶多就是制造车祸或者下毒。这种低级手段，浪费我的脑细胞去算计都是亏本。”
“那我们去哪？安全屋？”陈三爷握着方向盘，手心冒汗。
“去回民街。”
林轩合上书，咽了口唾沫。
“老孙家羊肉泡馍。我查过了，就在鼓楼后面。那家的糖蒜是一绝。”
陈三爷手一抖，差点把车开上马路牙子。
“爷！咱们后面跟着杀手呢！您还有心思去网红街吃泡馍？”
“杀手也是人，也得吃饭。”
林轩伸了个懒腰，顺手揽住了旁边红狐的纤腰，在她耳边低笑道：
“而且，你不觉得在那充满烟火气的地方，看着一群想杀我却又干不掉我的倒霉蛋，一边流口水一边干瞪眼，是一件很下饭的事吗？”
红狐被他这一揽，身子瞬间软了一半。她回头妩媚地白了林轩一眼，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圈。
“老板，你这恶趣味……真是越来越重了。”
……
二十分钟后。
回民街，老孙家泡馍馆。
这里人声鼎沸，热气腾腾。一口口巨大的铁锅里熬着奶白色的羊骨汤，浓郁的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一个人的毛孔。
林轩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三碗优质羊肉泡，两份糖蒜，再来十串红柳大串。”
服务员把三个空的大海碗和六个死面馍放在桌上。
“自己掰，掰碎点啊，不然煮不进味儿！”
红狐看着手里那个硬得像砖头一样的面饼，那一脸精致的妆容差点裂开。
“这……这怎么吃？用手抠？”
她伸出那做了精致美甲、镶着施华洛世奇水钻的指甲，在馍上比划了一下，一脸嫌弃。
“我这指甲可是刚做的，一千八呢。”
林轩笑了。
他极其自然地拿过红狐手里的馍，将它掰成两半，然后一点点撕成黄豆大小的碎粒。
“在西安，掰馍是一种修行。”
林轩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拆解什么精密仪器。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吃不了好泡馍。这死面饼只有掰得碎，断面多，高汤的鲜味才能渗透进去。”
红狐托着下巴，痴痴地看着林轩。
这个男人，杀人的时候像魔神，算计人的时候像狐狸，可现在低头给她掰馍的样子，却又温柔得像个邻家大哥哥。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心底那根弦，拨动得更加厉害了。
“张嘴。”
林轩突然拿起一块刚剥好的糖蒜，递到红狐嘴边。
红狐下意识地张开红唇，含住了那瓣蒜，舌尖不经意地扫过林轩的指尖。
酸甜脆爽，带着一丝微辣。
“好吃吗？”林轩笑得有些坏。
“嗯……”红狐脸上一红，眼神拉丝，“好吃。”
就在这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中，陈三爷坐在对面，觉得自己比那几百瓦的灯泡还亮。他苦着脸，只能把气撒在手里的馍上，掰得咬牙切齿。
与此同时。
店门外。
几个穿着普通夹克的男人，正分散在人群中，死死盯着窗边的林轩一桌。
“大哥，动手吗？那小子正在喂女人吃蒜，警惕性最低。”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低声对着耳麦说道。
“动个屁！这里全是人！”
耳麦里传来一声低吼，“进去，想办法在他汤里加点料。记住，用‘三号试剂’，无色无味，发作像是心梗，查不出来。”
“明白。”
鸭舌帽点了点头，给旁边一个伪装成服务员的同伙使了个眼色。
那“服务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开水和几碟辣子酱，向着林轩那桌走去。
当他经过林轩身边时，脚下看似无意地绊了一下，身体前倾，手中的托盘“恰好”从林轩的头顶掠过。
而在那一瞬间，他的袖口里滑落一滴透明的液体，精准地滴向林轩面前那个已经掰好馍、等着浇汤的大海碗。
动作行云流水，堪称专业。
然而。
就在那一滴液体即将落入碗中的刹那。
一只筷子，毫无征兆地伸了过来。
那不是去夹菜。
那是林轩正夹着一块馍粒，准备喂给红狐。
啪。
那滴液体，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那块馍粒上，被干燥的面饼瞬间吸收。
“哎呀，小心点。”
林轩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满脸冷汗的“服务员”，笑容和煦。
“这地滑，别摔着。”
“是……是……”
服务员吓得魂飞魄散。他明明计算好了角度，那根筷子怎么会突然出现？
难道被发现了？
但他看林轩并没有发难，反而依然笑眯眯地夹着那块“加了料”的馍，送到了……
那个“服务员”的嘴边。
“这块馍沾了你的汗，我女朋友嫌脏。”
林轩的声音依然温柔，但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浪费粮食可耻。既然是你滴下来的，那就请你……吃了吧。”
“不……不用了客官……”服务员拼命摇头，脸色惨白。
三号试剂，入口即死！
“客气什么？”
林轩的手指微微发力。
神明知识库，人体关节技。
他的手腕一抖，那根筷子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直接戳进了服务员张开想要辩解的嘴里。
那块馍，被硬生生塞进了他的喉咙深处。
咕咚。
强烈的吞咽反射，让服务员根本来不及吐出来，直接吞了下去。
“咳咳咳……”
服务员捂着脖子，惊恐地看着林轩，像是看着魔鬼。
“这馍，味道怎么样？”
林轩收回筷子，若无其事地用餐巾纸擦了擦。
“三……二……一。”
噗通。
服务员双眼猛地上翻，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典型的“突发性心梗”症状。
周围的食客吓了一跳，纷纷围了过来。
“哎呀！有人晕倒了！”
“快叫救护车！”
场面瞬间混乱。
而始作俑者林轩，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对着那个早已吓傻的正牌店小二招了招手。
“伙计，这碗馍脏了，拿去倒了。给我重新拿俩馍来。”
他转过头，看着对面一脸懵逼的红狐和陈三爷，耸了耸肩。
“看，我就说吧。”
“杀手也是高危职业，要是身体不好，吃个饭都能心梗。”
红狐看着地上那个已经不动弹的杀手，又看了看林轩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只觉得后背发凉，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刺激感。
“老板，你刚才……是故意的？”
“那是物理。”
林轩拿起新送来的馍，继续优雅地掰着。
“液体的表面张力，加上空气流动的阻力。只要计算好提前量，接住一滴水，比接住一颗子弹容易多了。”
“好了，别看了，再不吃汤都凉了。”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在外面观察的“鸭舌帽”大哥，看到手下莫名其妙倒地，终于意识到遇上了硬茬子。
“撤！点子扎手！”
他转身想混入人群溜走。
但刚走两步，一只沉重的大手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陈三爷满嘴流油，手里还拿着一串刚烤好的红柳大串，满脸横肉地笑着：
“大兄弟，来都来了，不吃一碗再走？”
“我老板说了，浪费粮食可耻。”
陈三爷指了指桌上那碗没人动的、刚刚被倒掉又捡回来的“加料”生馍。
“那碗，归你了。”
鸭舌帽看着那碗“断头饭”，又看了看周围不知何时围上来的几个叶家暗哨，双腿一软，当场就跪了。
“爷！饶命啊！我们就是拿钱办事的‘土夫子’！不是杀手啊！”
林轩放下手里的糖蒜，眼神微微一凝。
土夫子？
西安本地的盗墓贼？
看来，这神墟的第二遗迹，不仅引来了天上的狼，还惊动了地下的耗子。
“把他带过来。”
林轩擦了擦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顿饭，看来还能加个餐后甜点。”
“正好，我还缺个带路进山的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