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千秋宴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后,贵妃有孕的消息如春风般吹遍了前朝后宫。景帝龙颜大悦,下旨申斥了“言行无状”的姜雪宁,罚其在观心殿外跪足三个时辰。一时间,这位身怀龙裔的贵妃娘娘风头无两,成了紫禁城里最不可触碰的存在。
谢家在前朝的压力骤减,而姜雪宁的父亲,吏部侍郎姜文渊,也被景帝寻了个由头,罢了早朝,令其“闭门思过”。姜家的雷霆一击,竟被谢含烟用一具尚在腹中的血肉轻轻巧巧地化解了。
半月后,秋意渐浓,御花园中的丹桂开了满树,香气馥郁,能传出数里。谢含烟正在宫人的搀扶下,于九曲回廊中缓步散心。她身着一件月白色的软绸宫装,外罩一件芙蓉色披风,小腹尚且平坦,但周身已然萦绕着一种母性的柔和光辉,将往日的锋芒尽数收敛。这姿态,是做给满宫苑的人,尤其是景帝的眼线看的。
行至一丛盛放的秋菊旁,她正欲伸手抚弄那层层叠叠的花瓣,身后却传来一个清脆而略带讥诮的声音。
“贵妃娘娘真是好雅兴。这菊花开得再盛,也终究熬不过深秋的霜寒,终有一日要零落成泥。”
她缓缓转过身,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宽和:“姜才人?身子可好些了?本宫听闻你前些时日受了风寒,还特意让太医院送了些温补的药材过去。说来也是本宫的不是,那日宫宴,许是本宫身子不适,惊扰了妹妹,才让陛下动怒。”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既显出了贵妃的宽仁大度,又暗暗点出是姜雪宁冲撞了怀有龙裔的贵妃,才招致惩戒,将性质从“构陷朝臣”巧妙地偷换成了“后宫失仪”。
姜雪宁的脸上挂着笑,可那笑意却像深秋的湖水,冰冷刺骨。她走上前,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谢含烟的小腹,“娘娘说笑了。臣女不过是人微言轻,说了几句不合时宜的真话罢了。倒是娘娘,定要好好保重凤体。这龙胎,可是关乎我大盛的国祚,也关乎谢家的满门荣华呢。可千万,不能有半分差池。”
她特意加重了“真话”与“差池”二字,话语里的威胁如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
谢含烟的笑容不变,只是扶着宫女的手微微收紧了些。她抬眼看向姜雪宁,声音轻柔得仿佛一片羽毛:“多谢妹妹关心。本宫自然会万分小心。只是这宫里,人心叵测,有时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如此处的夹竹桃,”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株开得正艳的植物,“瞧着娇艳欲滴,可它的汁液,却是能要人性命的剧毒。寻常人若是不慎碰了,都可能落下病根,更何况是……”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幽幽一叹,满是身怀六甲的忧虑与脆弱。
姜雪宁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向前两步,仿佛是想看得更清楚些,脚步却一个趔趄,直直地朝谢含烟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