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的夜雾裹着铁锈味漫进船舱,陈启裹紧蓑衣,望着水面漂浮的碎木片。罗烈蹲在船头,用玄铁斧尖挑起半块青铜残片——残片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星陨”二字,字迹被江水泡得模糊,却让他独眼里燃起两簇火苗。
“到了。”苏离的声音从舱底传来。她抱着半人高的青铜灯,灯油混着朱砂的松脂在雾里晕开橘红光晕,照得船舷上的青苔泛着幽绿。杨少白正用发丘派的“寻龙尺”敲打船板,尺身突然发出清越的脆响:“水下三尺,有空洞。”
“是星陨台的入口。”陈启摸出怀中的玉玦。自水冢归来后,这玉玦便时常发烫,此刻更与星图残片产生共鸣,表面的金粉缓缓流动,指向江心那片被雾霭笼罩的黑色礁石群。
四人换乘小舢板,罗烈抡起斧头劈开挡路的芦苇。月光透过雾霭洒在江面上,照见那片礁石群竟是由无数陨石堆砌而成——每块陨石表面都布满蜂窝状的凹痕,凹痕里嵌着细小的青铜钉,钉身刻着四门信物的纹路。
“是四门祖师布的局。”杨少白的声音发沉,“这些陨石是‘星枢’,用来引动星象。当年他们用四门信物镇压星陨台的邪祟,现在邪祟要醒了。”
苏离举起青铜灯往水里照,灯光穿透三尺深的江水,照见水下礁石间浮动着数十具骸骨。每具骸骨的天灵盖处都有个血洞,洞边挂着半片青铜鳞甲——和云梦泽水冢里的尸鲎鳞甲如出一辙。
“尸鲎!”罗烈暴喝一声,抄起斧头就要劈船底。陈启按住他的手腕:“别慌!这是‘引魂钉’,专引活人入局。”他从包里掏出个陶罐,倒出些糯米撒在船舷,“发丘派的‘镇水米’,能镇住这些邪物。”
糯米落入水中,水面顿时泛起一层金雾。撞击声渐渐停了,但雾却浓得化不开。苏离的青铜灯在雾里晃出个模糊的影子,她突然瞪大眼睛:“看那!”
前方水面浮出座石拱桥,桥身爬满青苔,桥栏上刻着“星陨渡”三个大字。桥下水流湍急,隐约能看见水下有座巨大的石门,门楣上刻着“星枢”二字。
“过了桥才能进星陨台。”陈启握紧腰间的摸金铲,“这桥是‘引星桥’,桥板下连着星枢的机关。”
四人刚踏上桥板,桥身突然剧烈摇晃。罗烈一个踉跄,差点栽进水里。他稳住身形,发现桥板下露出半截铁链——铁链另一端拴着具青铜棺,棺盖上刻着“星陨守陵”的铭文。
“是守陵棺!”杨少白惊呼,“当年四门祖师用活人殉葬,这棺里……”
“闭嘴!”苏离突然捂住耳朵。她的蓝瞳里泛起血丝,青铜灯的灯油开始沸腾,“有声音……在脑子里!”
陈启立即取出摸金蝉符,符身泛起金光。他将符贴在苏离额头上,蝉鸣般的嗡嗡声渐渐消散。“是‘星蚀音’,”他解释道,“星陨台的机关,用星象声波乱人心智。”
桥中央突然裂开道缝隙,露出水下的一排石阶。石阶两侧立着石人,石人手中各持一柄青铜剑,剑尖指向桥面。这些石人比水冢里的更高大,胸腔处刻着四门信物的纹路,关节里嵌着发条。
“搬山派的‘镇陵卫’。”罗烈掂了掂斧头,“这些石人是活的,碰一下就会动。”
苏离蹲下身,用分金尺测量石人之间的间距:“七步一卫,共十二卫。要走‘北斗步’,每步对应一颗星的位置。”
四人猫着腰往前挪,每一步都踩在石人脚边的空隙。就在他们即将通过时,最中央的石人突然转动脖颈,青铜剑“唰”地刺向苏离!
“小心!”陈启扑过去,摸金铲挡住剑尖。剑刃擦过铲面,迸出几点火星。石人另一只手突然抓住陈启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是机关!”杨少白大喊,“石人关节里的发条连着星枢!”
罗烈抡起斧头砸向石人膝盖,斧刃劈入石缝,石人顿时瘫倒在地。其余石人见状,纷纷转动脖颈,剑尖齐刷刷对准四人。
“跑!”苏离拽着陈启往桥边冲。她摸出发丘派的“定星符”,符纸贴在最前面的石人额头上。石人动作一滞,四人趁机跳上岸边的礁石。
石人追至岸边,却突然停住。它们的胸腔裂开,露出里面的青铜齿轮,齿轮间卡着半枚玉玦——和陈启怀中的玉玦纹路一模一样。
“是四门信物!”杨少白眼睛发亮,“这些石人是四门祖师造的!”
陈启摸出玉玦,玉玦突然发出嗡鸣。所有石人同时转头,齿轮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咔嚓”一声,全部散架成碎片。
“走!”陈启拉起苏离的手,“星陨台的门要开了。”
四人跑到石门前,门楣上的“星枢”二字突然泛起红光。门内传来陨石摩擦的轰鸣声,混着若有若无的钟鸣。
“是星象钟。”杨少白轻声道,“当年四门祖师用星象钟镇压邪祟,钟响时邪祟会苏醒。”
陈启握紧玉玦,玉玦与门楣的纹路完美契合。他将玉玦按在门上,门缓缓开启。门内是个巨大的穹顶石室,中央悬浮着一颗直径三丈的陨石,陨石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凹痕,凹痕里嵌着细小的青铜钉——和外围的星枢陨石如出一辙。
陨石下方,整整齐齐摆放着四具石棺。石棺表面刻着四门的徽记:摸金的蝉纹、发丘的星图、搬山的莲花、卸岭的锁环。
“是四门祖师的棺椁!”苏离的声音发颤,“他们当年……”
“是被庄王活埋的。”陈启接过话头。他想起水冢宠妃的日记,想起那些被胁迫的祖师,“庄王用他们的血祭镇压星陨台的邪祟,又用星象机关锁住他们的魂魄。”
罗烈抡起斧头就要劈开石棺,被杨少白拦住:“不可!这些石棺是‘镇魂棺’,里面封着祖师的残魂。强行劈开会让邪祟彻底苏醒。”
苏离取出分金尺,尺尖轻轻划过其中一具石棺。尺身上的刻度突然泛起红光,在棺盖中央的蝉纹处剧烈震颤。
“这是摸金蝉符的印记。”她轻声道,“这口棺是摸金派祖师的。”
陈启摸出怀中的摸金蝉符,符身泛起金光。他将符贴在棺盖上,蝉纹突然活了过来,缓缓爬向符纸。当符纸与蝉纹完全重合时,石棺发出“咔”的一声,棺盖自动掀开。
棺中没有尸骸,只有一卷竹简和半块玉牌。竹简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星陨台乃上古星宫残迹,邪祟藏于星核……”几个字。玉牌上刻着“星核”二字,背面是幅星图,与陈启怀中的星图残片完美契合。
“星核!”杨少白惊呼,“传说中能掌控星辰之力的至宝!”
罗烈刚要上前,陨石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星图上的纹路开始流动,四具石棺同时震动。苏离的青铜灯在雾里疯狂摇晃,灯油溅在石棺上,腾起阵阵青烟。
“不好!星核要醒了!”杨少白大喊,“快把玉牌放回棺里!”
陈启抓起玉牌,转身时却被脚下的陨石绊了个踉跄。玉牌脱手飞出,正好掉进中央那颗悬浮的陨石凹痕里。刹那间,陨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石室开始剧烈摇晃。
“跑!”罗烈劈开侧面石壁,露出条狭窄的通道,“星陨台要塌了!”
四人顺着通道狂奔,身后的石块不断坠落。就在他们冲出星陨台的瞬间,整座石室轰然倒塌,悬浮的陨石化作无数碎片,砸在江面上激起漫天水花。
江面上,小舢板已经被碎木板冲得七零八落。陈启望着浑浊的江水,怀中的竹简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竹简最后一页写着:“星核藏于邪祟之心,四门合一,方能取之。”
“邪祟之心……”苏离喃喃道,“是指星陨台的核心?”
罗烈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咧嘴笑道:“管他什么心,老子祖师爷说过,只要是宝贝,咱就能挖出来!”
杨少白翻出怀中的《江湖异闻录》,指尖停在某一页:“史书记载,星陨台是上古星官的祭祀之地,后来被楚庄王改建为皇陵。但没人知道,这里封印着比楚庄王更可怕的东西。”
陈启摸着玉牌上的星图,突然发现星图中央有个极小的标记——是个戴斗笠的人影,旁边写着“清微”二字。
“是天师府的道士。”他轻声道,“三百年前,天师府的人来过这里。”
苏离望着江面上的雾气,蓝瞳里闪过一丝担忧:“但愿星核里,没有比邪祟更可怕的东西。”
陈启将竹简收进怀中,摸出那半枚青铜钉。钉身刻着的“天师”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他望着远处的山峦,轻声道:“下一站,清微观。”
小舢板的残骸在水面上打着转,渐渐被江水吞没。四人踩着礁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岸边走。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钟鸣,混着江水的咆哮,像是在诉说着三千年的秘密。
而在他们身后,星陨台的废墟中,一块刻着“四门合一”的石匾,正缓缓沉入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