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名流云阁弟子如同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消失在街道拐角,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血腥味和他们惊恐的余韵。周围原本一些看热闹的修士,此刻也纷纷收敛了目光,或低头疾走,或移开视线,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打量戴擎苍二人。能轻描淡写,甚至未曾真正出手便重创一名化神后期,这等实力,绝非寻常炼虚修士所能拥有,没人愿意无故招惹这等煞星。
戴擎苍和李姗珊对此浑不在意。他们的心神,已被手中剧烈震颤、灼热如烙铁的青铜令牌,以及街道尽头那座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古旧阁楼完全吸引。
那阁楼歪歪斜斜地矗立着,门楣上的牌匾早已腐朽,字迹模糊难辨。木门更是破败,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与纵横交错的蛛网,仿佛已有数百年未曾开启。
“牵引之力源自此处,无比清晰。”戴擎苍目光锐利,锁定那扇门。
他上前一步,并未动用灵力,只是伸出手,轻轻按在布满灰尘的木门上。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木门应声而开,扬起的尘埃在从门缝透入的微弱光线下飞舞,如同金色的浮游生物。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发霉书籍和淡淡矿物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阁楼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深邃些许,但依旧昏暗。几缕光线从破损的窗纸窟窿中射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无数微尘。内部空间杂乱无章,几个歪斜的货架上随意堆放着一看就年代久远的物件:生锈的刀剑碎片、灵光彻底黯淡的玉佩、残缺的陶罐、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妖兽的骨骼化石……大多蒙着厚厚的灰尘,死气沉沉,毫无价值可言。
在靠近最里面的位置,一张积满油污和灰尘的木桌后,一个身着破旧灰色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趴在那里,发出均匀而轻微的鼾声,对于两人的闯入,似乎毫无所觉。
而戴擎苍手中的青铜令牌,此刻震颤达到了顶峰,发出的嗡鸣声几乎要实质化,那股灼热的牵引力,明确地指向阁楼角落一个最不起眼的、几乎被阴影覆盖的货架底层。
戴擎苍迈步走去,脚步落在积灰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无视了其他那些看似“珍贵”的破烂,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货架底层一堆暗沉色的金属碎片上。这些碎片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像是某种器物崩碎后的残骸,大多灵性全无。
然而,就在这堆“废铁”中,有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通体呈暗紫色,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如同周天星辰般玄奥斑点的碎片,正隐隐与戴擎苍手中的令牌,以及他体内的混沌之气,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暗紫色碎片拾起。入手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与苍古气息顺着手臂经脉悄然蔓延,他丹田内的混沌虚界竟自发地加速旋转了一丝,仿佛久旱逢甘霖,传来一种微弱的“渴望”感。
“擎苍,这是……”李姗珊也走了过来,她身负星辰之道,对这类气息感应尤为敏锐。她的目光一接触到那暗紫色碎片,美眸便骤然亮起,如同映入了星河,“好纯粹古老的星辰气息!而且……其中竟蕴含着一丝混沌初开、星辰始诞时的本源道韵!这绝非普通的星陨神铁,这是……‘混沌星髓’的残片!”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星陨神铁已是炼制顶级星辰类法宝的绝世宝材,而混沌星髓,更是传说中在宇宙开辟之初,伴随最初星辰孕育而生的先天之物,内蕴一丝混沌星辰大道法则,早已绝迹于无数纪元,只存在于最古老的星宫典籍记载之中!
戴擎苍闻言,心中也是一动。能让他的混沌体都产生共鸣,此物果然非同小可。
他拿着碎片,转身走向那依旧在打盹的老者,李姗珊紧随其后。
“前辈。”戴擎苍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足够的尊重,打破了阁楼内的沉寂。
“唔……嗯?”老者仿佛从一场亘古的长梦中被惊醒,慢悠悠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庞。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浑浊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先是茫然地扫过戴擎苍和李姗珊,最后落在了戴擎苍手中的那块暗紫色碎片上。
“哦……是这块……垫桌脚都嫌不平的破铁片啊……”老者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扔在这儿……怕是得有……嗯,记不清了,反正很久很久了,灰都吃了好几层,也没哪个识货的……哦,是不识货的都没看上。”
他歪着头,似乎努力回想了一下,又摆了摆枯瘦的手:“既然……它跟你走了,那就是你的了。拿走吧,不要钱。”
不要钱?戴擎苍和李姗珊心中同时升起疑窦。在这云界古城,规则赤裸而残酷,尤其是涉及如此重宝,岂有白送之理?
戴擎苍神色不变,沉声道:“前辈,此物非凡,价值不可估量。晚辈不敢平白受此厚赠,还请前辈明示,需要何种代价?”
老者耷拉着的眼皮稍稍抬了抬,浑浊的目光似乎在这一刻清明了一瞬,深深看了戴擎苍一眼,又瞥了一眼他另一只手中紧握的青铜令牌,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直视本质。
“代价?”老者嗤笑一声,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沧桑,“老头子我守着这堆破烂,要灵石何用?要法宝何用?寿元将尽,大道无望,外物皆是虚妄。”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莫名的缥缈:“若真要说代价……你拿了这东西,便是承了这份因果。他日若在星海间,遇到一个名为‘星陨阁’的地方,在其蒙难之时,若力所能及,便照拂一二吧。就当是……替故人看一眼。”
“星陨阁?”戴擎苍和李姗珊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彼此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他们博览群书,游历各方,却从未听说过北域乃至周边地域有这样一个势力。
但老者话语中的那份托付与沧桑,却不似作伪。
戴擎苍不是迂腐之人,他略一沉吟,便对着老者郑重抱拳一礼:“前辈赠宝之情,晚辈戴擎苍铭记于心。他日若遇‘星陨阁’,必当尽力。”
老者不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重新趴回桌子上,含糊不清地嘟囔道:“走吧走吧,莫要打扰老头子清梦……这古城,又要起风咯……”
戴擎苍将这块珍贵的混沌星髓残片小心收起,与李姗珊对视一眼,正准备离开这充满神秘的尘封阁楼。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之际,阁楼外,之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骤然变得强烈,紧接着,一阵密集而嚣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充满戾气的呼喝,彻底打破了此地的宁静!
“里面的小杂种!给老子滚出来!敢动我流云阁的人,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之前那微弱的因果牵引,此刻化为了汹涌的恶浪,扑面而来。
戴擎苍眼神骤然一冷,如同万载寒冰。李姗珊亦是面罩寒霜,周身隐有星力流转。
“麻烦来了。”戴擎苍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正好,活动一下筋骨。”李姗珊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冷冽的弧度。
两人并肩,从容不迫地迈出了尘封的阁楼大门。
只见原本冷清的街道,此刻已被清场。数十名身着流云阁服饰的修士,杀气腾腾地将阁楼出口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正是那名之前逃走的化神后期弟子,他此刻正指着戴擎苍,对着身旁一位身着蓝袍、面色阴鸷的中年男子哭诉,脸上满是怨毒与快意。
“二长老!就是他!就是他抢了我们的云纹令,还蛮横出手,将弟子打成重伤!您一定要为弟子做主啊!”
那蓝袍中年男子,气息渊深,赫然是一位炼虚中期巅峰的修士,比之黑煞魔尊更显凝练厚重。他便是流云阁二长老,云枭。此刻,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先是在戴擎苍身上扫过,感受到那“初入炼虚”的修为波动时,嘴角不由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但当他目光转向戴擎苍身旁的李姗珊时,那冰冷的眼神瞬间被一抹难以掩饰的惊艳与贪婪所取代。
如此绝色,气质空灵如仙,实乃他生平仅见!
“小子,”云枭开口,声音阴冷,带着居高临下的审问意味,“报上你的名号!在这云界古城,动我流云阁的人,是哪个不怕死的宗门教出来的?嗯?”
他刻意释放出炼虚中期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向戴擎苍二人涌去,试图让他们未战先怯,当众出丑。周围远处,许多修士在建筑缝隙或远处屋顶暗中观望,议论声低低传来。
“是云枭!流云阁的二长老,据说离炼虚后期只差临门一脚了!”
“这下那对年轻人惨了,云枭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可惜了那姑娘,落入云枭手中,怕是……”
“那年轻人刚才手段不凡,但面对云枭,恐怕……”
面对那如山岳般压来的威压,戴擎苍身形挺拔如松,连衣角都未曾晃动一下。他眼神平静地看着云枭,如同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淡淡开口:“藏头露尾,仗势欺人之辈,也配问我的名号?欲夺我宝物,反诬我抢劫,流云阁,尽是此等货色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
“放肆!”云枭被如此顶撞,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顿时勃然大怒,脸色铁青,“牙尖嘴利的小畜生!本长老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和你的嘴一样硬!”
他自持身份,对付一个“炼虚初期”若亲自出手,未免落人口实。他对着身后一名眼神凶悍、同样有着炼虚初期修为的执事喝道:“云厉!拿下此獠,废其修为,挑断手脚筋!那女子……小心看管,带回阁中!”
“遵命,二长老!”那名名为云厉的执事狞笑一声,眼中闪过残忍的光芒。他早就看这小白脸不顺眼了,更何况还有那绝色美人……他体内真元轰然爆发,身形如一道扭曲的流云,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刹那,已出现在戴擎苍左侧,右手五指成爪,缭绕着凝练如实质的青色云气,带着刺耳的撕裂声,直抓戴擎苍的丹田气海!
“流云散手·破云爪!”这一爪狠辣无比,显然是要一举废掉戴擎苍的修为。
周围响起一阵低呼,都认为这年轻人恐怕要遭殃了。云厉在流云阁炼虚初期中,战力足以排进前三,这一爪更是其成名绝技。
然而,面对这迅若闪电、狠辣刁钻的一击,戴擎苍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就在那蕴含着恐怖绞杀之力的云气利爪即将触碰到他衣袍的瞬间——
戴擎苍动了。
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更没有动用背后的破星神枪。
他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右手,然后,翻掌,向下一按。
动作简单,古朴,甚至带着一丝慵懒。
然而,就在他手掌翻动的刹那,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一股无法形容的、蛮荒、古老、霸道绝伦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的太古神山骤然苏醒,随着他那轻描淡写的一按,轰然降临!
“嗡——!”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那云厉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转化为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破云爪,在那股力量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崩解!紧接着,那股力量毫无花哨地碾压在他的护体灵光上!
“咔嚓!!!”
护体灵光连一瞬都没能支撑,如同琉璃般碎裂。然后,那股力量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胸膛上。
“噗——!”
如同装满水的气袋被巨石砸爆,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骨骼尽碎、内脏化为肉泥的声音响起。云厉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整个人就像是被一颗无形的太古星辰正面撞中,以比来时快上数倍的速度,轰然倒射而出!
“轰隆!!”
他的身体直接撞穿了街道对面一栋石楼的墙壁,深深嵌入其中,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形坑洞,烟尘弥漫。坑洞中,再无半点声息,只有殷红的鲜血,顺着残破的墙壁缓缓流淌而下。
一掌!
仅仅是一掌!
炼虚初期的流云阁执事云厉,死!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流云阁弟子,脸上的嚣张和杀气瞬间冻结,化为彻底的呆滞和无法言喻的骇然!他们看着那嵌入墙壁、生死不知(实已毙命)的云厉,又看看场中那个缓缓收掌,衣衫整洁,连发丝都未曾紊乱的年轻人,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这他妈是炼虚初期?!
那二长老云枭,脸上的阴鸷和贪婪也瞬间消失,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状!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刚才那一掌,他甚至没能完全看清轨迹,但其中蕴含的那股纯粹、霸道、碾压一切的恐怖力量,让他这个炼虚中期巅峰都感到头皮发麻,神魂战栗!
这绝不是普通的炼虚修士!此人隐藏了实力!而且修炼的功法,品阶高得可怕!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云枭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之前的倨傲和掌控感荡然无存。
戴擎苍缓缓抬起眼眸,那目光冰冷如同万载玄冰,没有丝毫温度,落在了面色大变的云枭身上。
“现在,该你了。”
平淡的五个字,却如同死神的宣判,带着无边的杀意,瞬间笼罩了云枭以及所有流云阁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