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
这个从审讯室里听来的,带着血腥味的词,在苏白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她不怕死。
但她怕那道目光落在女儿身上。
苏白抬头,看着陆枭那双写满了担忧和警惕的鹰眸,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白?”陆枭的心狠狠一沉,他扣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逼她面对自己。
“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它……在看我们。”苏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是‘方舟’,是那个……‘深渊’。”
‘深渊’!
陆枭高大的身躯,重重一震。
那个所谓的“神”,真的存在,并且,它已经找到了他的珍宝。
“我知道了。”
陆枭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松开苏白,脱下自己身上的作训服外套,仔仔细细地裹在她的身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道来自深海的恶意凝视。
“我们回家。”他说。
“不只是我,”苏白抓住了他的手臂,指尖用力,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还有朝汐。它的目标……还有朝汐!”
陆枭的眼底,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也彻底褪去。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反手握住苏白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拉着她,大步流星地朝着指挥中心外走去。
整个指挥大厅的人,都感觉室温骤降,没人敢靠近此刻的陆枭。
王政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敢问,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门口。
回家的路,很短。
陆枭的步子又快又沉,苏白几乎要用小跑才能跟上。
他身上的气息,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暴戾与失控。
推开门,房间里温暖如春。
李凤霞正哼着小曲,给摇篮里的小朝汐轻轻扇着风,生怕她热着。
一切,岁月静好。
陆枭的脚步,在门口顿住。
他看着摇篮里那个粉雕玉琢,睡得香甜的女儿,眼中的死寂,终于被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自己都燃烧殆尽的恐惧所取代。
他转过身,关上门,将李凤霞和女儿都隔绝在了房间里。
然后,他背靠着门板,看着苏白,一字一句地开口。
“小白,听我说。”
“我会向上面申请,用最快的速度,在京郊建一个最高级别的地下安全屋。所有的物资,人员,我都会给你配齐。以后,你和朝汐就住在那里,哪里都不要去。”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东西,伤害到你们。”
苏白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被“祭品”两个字刺激得几乎要发疯的男人。
她能感觉到他身体里奔腾咆哮的血液,能感觉到他那份要将自己燃烧殆尽的爱与恐惧。
她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
然后,她伸出双手,捧住了他那张写满了狰狞与痛苦的脸。
“陆枭,”苏白开口,“看着我。”
陆枭的视线,没有焦距。
苏白的手指,微微用力,强迫他那双失控的鹰眸,对上自己清澈见底的眼睛。
“你觉得,把我们关起来,就安全了吗?”
“绝对的封锁,等于坐以待毙。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到别人手上。”
“那个‘深渊’能跨越万里,感知到我和朝汐的存在。你觉得,区区一个地下安全屋,能拦得住它吗?”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那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一个丈夫和父亲的,无助的哀求,“小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苏白的心,狠狠一疼。
她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印在了他那紧绷的,冰冷的唇上。
只是一个很轻的触碰。
“陆枭,”苏白微微退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我是你的妻子,是朝汐的母亲,但我不是需要被圈养的金丝雀。”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冰冷,而又充满了力量。
“我的国度里,不容许任何宵小窥探。”
说完,她松开了他。
在陆枭震惊的目光中,苏白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的意识,不再是被动地感知,而是化作一杆最锋利的矛,主动地,向着那道恶意的源头,发起了冲锋!
这一刻,她的整个精神世界,都沸腾了。
那属于【深海主宰】的,最纯粹,最霸道的血脉气息,被她毫无保留地调动起来。
混合着她身为一个母亲,最原始,最冰冷的杀意。
逆流而上!
那感觉就像,一头在草原上巡视领地的狮王,它锁定了两只看起来肥美鲜嫩的绵羊,正准备享用这顿送到嘴边的美餐。
可就在它垂涎欲滴的瞬间。
那只看起来温顺无比的“绵羊”,猛地回过头。
那哪里是绵羊的眼睛!
那是一双比星辰更璀璨,比深渊更幽冷的金色竖瞳!
下一秒,“绵羊”的身体,开始无限地膨胀,生长出华美的鳞片,峥嵘的龙角,遮天蔽日的巨翼!
它变成了一头,体型比狮王大上百倍的,来自远古洪荒的,真正的巨龙!
巨龙低下它高贵的头颅,对着渺小的狮王,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獠牙!
“滚——出——我——的——领——地!”
这道不属于任何语言的意念,化作一道精神风暴,狠狠地,撞向了那道来自马里亚纳海沟的贪婪意识!
地球的最深处。
挑战者深渊。
那双刚刚睁开的,由熔融黄金构成的巨大竖瞳,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片亘古的,只有饥饿与虚无的意识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迟疑”与“困惑”的情绪。
仿佛过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那道跨越了整个太平洋的恶意凝视,如潮水般,飞快地退去。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标记,已经完成。
陆枭的怀抱猛地一空。
苏白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捞回怀里。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它走了。”苏白靠在陆枭坚实的胸膛上,大口地喘着气,嘴角却勾起一抹胜利的弧度。
陆枭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虚弱的心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疼得他快要无法呼吸。
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去进行一场他无法参与的战争。
这种无力感,比让他去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痛苦。
就在这时。
一直死寂的海面,忽然,起了波澜。
……
“班长!你看!海!海又动了!”海岸观察哨里,年轻的战士发出了惊喜的叫喊。
指挥中心里,雷达监测屏幕上,那片纯净的蓝色,也开始泛起点点涟漪,数据不再是诡异的“零”。
“恢复了!海浪数据恢复了!”
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
“陆枭,我抓住了一点东西。”
苏白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轻轻画着。
那是一个极其古怪的,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发音的音节。
“那是……它的一部分‘声音’。”
“战争,已经开始了。”
窗外,风暴,似乎更猛烈了。
陆枭低头,看着怀里脸色苍白,却战意盎然的妻子。
他抱着她,转身,大步走回卧室。
李凤霞正坐在摇篮边,轻轻晃着,见两人进来,尤其看到苏白那苍白的脸色,心疼得“哎哟”一声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闺女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妈,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苏白冲她笑了笑,笑容有些虚浮。
陆枭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将苏白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拉过被子,仔细地给她盖好。
苏白已经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
“陆枭,躲是没用的。”她先开了口,“它能感知到我和朝汐,无论我们躲到哪里。”
陆枭走到床边坐下,高大的身躯,此刻却显得有些紧绷。
他伸出手,握住她放在被子外,有些冰凉的手。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热,源源不断地传来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知道。”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所以,我们不躲。”
苏白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他。
“战争已经开始了。”陆枭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是战争,那就不是我们一个家庭的事。”
他反手将她柔软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那双深邃的鹰眸里,闪过一抹属于军人的,决绝的冷光。
“这是国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