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万魂噬灵阵残余的阴风呜咽,以及众人粗重或压抑的喘息声。
所有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月华清辉中身影。
那双无法作假的狐耳,那条轻轻摇曳的狐尾。
那纯净却与周遭人族修士格格不入的妖气。
震惊、骇然、恐惧、疑惑、背叛感……种种情绪在合欢门弟子眼中交织。
他们刚刚还在并肩作战的同伴,转眼间竟成了非我族类。
谢知鱼的狂笑打破了死寂,充满了恶毒的快意:
“哈哈哈!看到了吗?你们这些蠢货!”
“你们尊敬的齐师姐,根本就是个妖物!”
“穆心玥,你还要护着她吗?你们合欢门早已引狼入室!”
穆心玥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她看着齐云遥苍白的侧脸,看着她那双此刻盛满了复杂情绪。
有决绝,有歉然,却独独没有心虚的眸子,脑海中碧落崖的迷雾彻底散尽。
是她,救了自己。
是她,隐瞒了身份。
为什么?
是因为母亲的逼迫?
还是……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一道冰冷威严、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狂热的声音,陡然自天际传来:
“好!很好!”
一道强横无匹的威压骤然降临,瞬间冲散了场中残留的月华与鬼气!
云层翻涌,一道华贵的身影缓缓降下,正是穆司意!
她竟亲自来了!
穆司意悬浮于空,目光灼灼,如同打量一件稀世珍宝般盯着齐云遥。
她完全无视了下方的谢知鱼和鬼灵门、五毒教众人,仿佛他们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蝼蚁。
“如此精纯的云狐本源,远超本座预期!”
她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齐云遥,不,或许该称你一声小狐狸。”
“你隐藏得果然够深,若非今日情急之下暴露,本座还真要让你这‘良材美玉’再多温养些时日。”
这话语中的意味,让所有合欢门弟子都感到一阵寒意。
齐云遥心头猛沉,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穆司意缓缓将目光移向脸色苍白的穆心玥,语气陡然变得冰冷而残酷:
“阿玥,我的好女儿,现在,你可知为娘为何一直让你接近她,却又阻你动真情了?”
穆心玥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穆司意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为你准备的‘道侣’,而是为本座神功大成准备的——最佳鼎炉!”
“鼎炉”二字,如同万载玄冰,瞬间冻僵了穆心玥的血液!
“你以为合欢门为何能屹立不倒?你以为为娘这身修为从何而来?”
穆司意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得意。
“便是依靠这云狐血脉!”
“她们的血,她们的魂,她们的本源,才是《九转合欢诀》真正的大药!”
“上古盟约?哼,迂腐!唯有将力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正道!”
她猛地一挥手,指向齐云遥:
“而她,便是历代以来,血脉最为纯净、最有可能助本座突破化神、甚至窥得长生大道的关键!”
“不……不可能!”穆心玥失声惊呼,身体摇摇欲坠,“你胡说!宗门古籍从未记载……”
“古籍?”
穆司意嗤笑一声。
“胜利者书写的自然是胜利的历史!”
“那些碍事的真相,早已随同那些不肯屈服的云狐一起,化为飞灰了!”
她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充满压迫感。
“阿玥,现在,给为娘拿下她!用你的剑,斩断你那不该有的妄念,向为娘证明你的忠诚和价值!”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竟然逼迫女儿亲手去擒拿甚至可能斩杀她心中所念之人?!
这是何等的冷酷与残忍!
齐云遥心痛地看着穆心玥,看着她如遭雷击、面无血色的模样,比自己身份暴露时还要难受千百倍。
谢知鱼在一旁看得兴奋不已,添油加醋地尖笑道:
“妙啊!妙极了!穆门主果然好手段!”
“穆心玥,你还不动手?”
“莫非真要为了一个妖族贱畜,违背生养你的母亲,背叛整个宗门吗?!”
合欢门的弟子们彻底懵了,信息量过于巨大,让他们无所适从。
是相信门主,诛杀妖族奸细?还是……
穆心玥的剑尖在剧烈颤抖。
一边是生育之恩、宗门大义的压力。
另一边是刚刚确认的心意、是齐云遥数次舍身相救的情谊、以及母亲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真相。
巨大的撕扯感几乎要将她撕裂!
“师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顾白青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穆心玥和齐云遥身前,对着穆司意深深一礼。
“此事恐有蹊跷!云遥即便身为妖族,此次边境之战却功不可没,舍身暴露亦是为救同门!是否应先行击退外敌,再……”
“顾长老!”
穆司意厉声打断她,眼神冰冷如刀。
“你要违逆本座?也要学那吃里扒外的东西,同情一个妖族?”
顾白青脸色一白,却依旧没有退开,咬牙道:
“不敢!只是……”
“没有只是!”
穆司意彻底失去了耐心,脸上雍容尽褪,只剩下狰狞的野心和杀气。
“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便一并处理了!本座今日便要收取这味大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掌拍出!
目标并非齐云遥,竟是挡在前方的顾白青!
元婴修士的含怒一击,岂是金丹期的顾白青能抵挡?!
“师姑小心!”
穆心玥惊骇欲绝,下意识就要冲过去。
但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齐云遥,早在穆司意眼神变化的瞬间就已察觉不对!
云狐九重变的力量全力爆发,她化作一道流光,猛地将顾白青推开!
“噗——!”
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掌风狠狠擦过齐云遥的后背!
她当场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前栽去,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阿遥!!!”
穆心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所有犹豫、挣扎、彷徨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看着齐云遥为她、为顾师姑挡下这致命一击而重伤倒地的身影,母亲那冷酷无情的话语、残忍贪婪的面目变得无比清晰!
什么宗门大义!
什么生育之恩!
在如此毫无人性的利用和杀戮面前,显得何其可笑!
她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温情彻底湮灭,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滔天的怒意!
手中青锋剑发出一声悲鸣般的颤音,剑尖豁然转向,直指半空中的穆司意!
“穆司意!”
她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母亲!你我母女之情——恩断义绝!”
决裂之言,掷地有声!
回荡在死寂的战场上,震撼了每一个人!
穆司意脸色瞬间铁青,眼中杀机暴涨。
“好!好一个恩断义绝!既然你自寻死路,本座便成全你们!”
大战,瞬间在合欢门内部爆发!
穆心玥扶起重伤的齐云遥,与嘴角溢血、神色却异常坚定的顾白青背靠而立,直面那高高在上、已然疯狂的元婴门主!
而外围,是虎视眈眈的谢知鱼和魔教妖人,以及那群彻底不知所措的合欢门弟子。
局势,崩坏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