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当铺门口出现了一滩水渍。
我蹲下身，指尖刚触及那滩水，就猛地缩了回来——这不是普通的积水，而是一种带着咸腥味的黏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更奇怪的是，这滩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水汽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晶体，像是一串微型风铃。
胡离！我朝后院喊道，来看看这个！
胡离叼着半个肉包子跑过来，狐耳警觉地竖起。她蹲下身嗅了嗅，突然打了个喷嚏：海的味道...还有...
话音未落，蒸发的水晶突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空中拼凑出一行字：
【南海有鲛人，泣泪已成珠。典当鲛绡衣，换取三日晴。】
鲛人？我皱眉，这年头还有鲛人上岸？
胡离的尾巴不安地摆动：上个月南海确实有异常气象报告，说是有片海域连续暴雨四十天...
我正想细问，门口的风铃突然无风自动，发出海浪般的声响。
一个湿漉漉的包裹从门缝滑进来，外面裹着层半透明的薄膜，像是某种海洋生物的皮。
剪刀在腰间剧烈震动。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件流光溢彩的纱衣——鲛绡。
传说中鲛人织就的宝物，入水不湿，遇火不燃。但眼前这件鲛绡已经严重破损，边缘处还有焦黑的痕迹。
这是...胡离想摸又不敢摸，被火烧过的鲛绡？
我翻看破损处，发现焦痕里嵌着细小的金色颗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是普通的火。我捻起一粒金屑，这是太阳精火。
胡离倒吸一口凉气：那不就是...
没错，三足金乌的火焰。我抖开鲛绡，布料上的水珠滚落，在地板上画出奇怪的纹路，像是一幅微型海图。看来南海出大事了。
剪刀上的暗金碎片突然闪烁，映出一幅画面：深海之中，一座水晶宫殿正在燃烧，火焰居然是金色的。无数鲛人在火中穿梭，试图用鲛绡扑灭火焰，却徒劳无功。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年迈的鲛人身上，她手中捧着一颗硕大的珍珠，珍珠里囚禁着一缕跳动的金焰...
典当行规第三条，我收起剪刀，异族典当，需上门服务。
胡离的耳朵耷拉下来：又要出差？
准备避水符。我已经在收拾工具包，这次是真要下海。
三个时辰后，我们站在南海一处偏僻的海滩上。夕阳将海面染成血色，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胡离往我身上贴最后一张避水符：记住，符咒只能撑十二个时辰。
我点点头，将鲛绡披在身上。布料一接触海水就发出柔和的蓝光，将我全身包裹起来。胡离则变回原形，九条尾巴像花瓣一样绽开，每根尾尖都闪烁着避水咒的银光。
入水的瞬间，鲛绡突然收紧，像第二层皮肤般贴在我身上。
海水在眼前分开，形成一条透明通道。我们沿着通道下潜，越往深处，海水温度越高。等看到海底那座燃烧的水晶宫时，周围的水已经热得像温泉了。
这不对劲...胡离通过避水符传音，海底怎么会这么热？
我没回答，因为眼前的景象太过震撼——整座水晶宫被金色的火焰包围，火焰在水中燃烧却不熄灭，反而将海水蒸发出一个个气泡。
宫殿周围漂浮着无数鲛人，他们美丽的鱼尾无力地摆动，像是在跳一支绝望的舞蹈。
一个年长的鲛人游过来，她的鳞片已经失去光泽，眼角布满皱纹，但手中的珊瑚权杖显示她是这里的首领。
当铺主人？她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带着海浪的回音，我是南海鲛人族长汐月。
我亮出剪刀：听说您要典当鲛绡？
老鲛人苦笑，指向燃烧的宫殿：不是要典当，是已经典当了。那件鲛绡是我们族最后的宝物月影纱，能抵御一切火焰...直到三天前。
她领着我们游向宫殿深处。透过金色火焰，我看见宫殿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珍珠，珍珠内部跳动着刺目的金光。
那是...胡离的毛都炸起来了。
三足金乌的一片羽毛。汐月族长叹息，四十天前坠入南海，我们本想用它炼制避火珠，结果...
话未说完，珍珠突然剧烈震动，一道金焰穿透珍珠射出来，直接烧穿了三个鲛人手中的鲛绡。惨叫声中，我注意到他们的眼泪在空中凝结，变成黯淡的灰色珍珠。
太阳精火在吸收鲛人的生命力！我猛地明白过来，它把你们的眼泪都污染了！
汐月族长点头，鱼尾无力地摆动：我们试过所有方法...最后只能典当月影纱，换取三日晴天，希望阳光能减弱金乌火焰...
但反而加强了火势。我接话，终于明白那件鲛绡上的焦痕是怎么来的了。
胡离突然用尾巴戳我：老板，看剪刀！
暗金碎片上映出新的画面：上古时期，鲛人曾与金乌一族立约，鲛人收集月光织绡，金乌收敛火焰，两族互不相犯。而眼前这片羽毛，正是当年契约的信物！
族长，我转向汐月，你们族里有没有关于金乌的古老歌谣？
老鲛人怔了怔，突然眼睛一亮：有！代代相传的《金乌眠》！她立刻用鲛人语唱起来，歌声像海浪般层层荡开。
奇迹发生了——珍珠里的金焰随着歌声渐渐平静，最后缩成一个小小的光点。宫殿里的火焰也随之减弱。
契约还在！我赶紧取出剪刀，现在，让我们重新谈谈典当条件。
汐月族长停止歌唱，期待地看着我。
您典当月影纱，换取三日晴天，但显然典当失败了。我指向珍珠，现在我提议修改契约：您将这片金乌羽毛典当给我，换取...
换取什么？老鲛人紧张地问。
换取鲛人族永远不必再流泪成珠。我微笑道，眼泪本该是情感的见证，不该成为交易的筹码。
汐月族长呆住了，其他鲛人也停止游动，震惊地看着我。片刻寂静后，老鲛人深深鞠躬：成交。
剪刀发出耀眼的金光，与珍珠里的金焰相互呼应。当刀刃划过珍珠表面时，那片羽毛化作一缕金光融入剪刀。
与此同时，所有鲛人眼角的泪痕都亮了一下，然后恢复正常——从此以后，他们的眼泪将只是眼泪，不会再变成珍珠。
回程时，胡离好奇地问：你要那片羽毛干嘛？
我笑而不答，只是摸了摸剪刀上新出现的金乌纹路。阳光透过海水照在上面，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像是为深海点亮了一盏小小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