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渊把手机放进口袋的时候,风刚好吹过校门口那棵老梧桐。
他刚走出几步,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姜悦兮发来的消息:【你走啦?】
他停下,低头回:【嗯,在路上。】
过了十几秒,她才回:【那个……明天比赛,几点开始?】
他嘴角动了下,打字:【十点。你在礼堂二楼靠后的位置坐下,第三排中间空着。】
【你怎么知道我会去?】
【你不来,我就弹到中场休息。】
【威胁我?】
【提醒你。】
他收起手机,脚步轻了些。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姜悦兮站在宿舍镜子前试了第四条裙子。
浅粉的不行,太像约会;黑色的太正式,像参加葬礼;白的又显得太刻意。最后她选了件藕荷色的连衣裙,配了双小白鞋。
室友从床上探头:“你就为看个演出折腾半小时?”
“这不是普通演出。”
“沈墨渊独奏而已,又不是求婚。”
“你懂什么。”
她抓起包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折返,从抽屉里拿了瓶护手霜涂上。
出门时看了眼时间,九点十分。
礼堂离宿舍不远,但她走得特别慢。
路过琴房那栋楼时,她抬头看了眼三楼最右边的窗户。窗帘拉着,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她继续往前走,心里数着台阶。
一共三十七级,和昨天沈墨渊练琴的遍数一样。
这个数字她记得很清楚。
到了礼堂门口,检票的学生看了她一眼:“同学,你是姜悦兮吧?”
“嗯。”
“有人留了票,说你来了就给你。”
对方递过来一张票,背面写着一行字:别坐太前,反光。
她认得这字迹。
握着票走进大厅,按他说的坐到二楼第三排中间。位置确实好,不偏不斜,正对舞台中央。
她低头看表,九点四十五。
还有十五分钟开始。
周围已经坐了不少人,有拍照的,有聊天的,也有拿着节目单念名字的。
“听说沈墨渊这次弹的是原创曲?”
“真的假的?他不是工科生吗?”
“人家高中拿过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金奖,只是大学没参赛而已。”
“那这次怎么突然参加了?”
“不知道,有人说是为了一个人。”
姜悦兮假装在翻包,其实耳朵竖得老高。
她摸出耳机想听点音乐压紧张,结果发现电量只剩百分之十。
正准备关机,旁边座位传来动静。
一个女生坐下,手里抱着乐谱,穿了身练功服。
“你也参赛?”姜悦兮问。
“不,我是伴奏候补。万一有人临时上不了台,我能顶上。”
“这么严谨?”
“这种比赛不能出岔子。而且沈墨渊那首曲子难度不小,调子还改过两次。”
“你知道他的曲子?”
“排练时听过一次。前半段很安静,像下雨前的空气,后半段突然变急,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
姜悦兮心里一紧。
“听起来……挺难控制情绪的。”
“是啊,弹的人要是心乱了,很容易断。”
台上灯光暗了下来,主持人走上台。
全场安静。
沈墨渊穿着黑色西装出场,头发梳得很整齐,但领带松了一点。
他坐在钢琴前,手指搭在琴键上,停了几秒才抬眼看向观众席。
目光扫过一圈,最后落在二楼。
姜悦兮知道自己被看到了。
他低头,开始弹。
第一个音落下时,她屏住了呼吸。
曲子开头很轻,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节奏缓慢,每个音都像踩在心跳上。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裙角。
中间部分突然加快,旋律变得锋利起来。她听见自己喉咙发干。
这是她没听过的版本。
比之前练习时更狠,更用力,每一个重音都像在砸什么东西。
她想起他昨晚说的“不想让某些人得意”。
原来他是把这个当战场。
弹到高潮处,他的手腕猛地一抖,声音出现一丝微不可察的卡顿。
台下没人察觉,但她看见了。
他的右手小指抽了一下,像是旧伤犯了。
她立刻想起上周体育课,他帮她搬器材时被铁架划过手背,当时流了点血,他只用纸巾擦了擦就说没事。
可现在,那道伤可能影响发力。
她站起来一半,又强迫自己坐下。
不能打扰他。
最后一个音结束,全场静了两秒,然后爆发出掌声。
沈墨渊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低着头,手指还在琴键上轻轻按了一下。
像是确认某个音是不是真的结束了。
主持人上前祝贺,问他感想。
他声音不大,但话筒接得住:“这首曲子叫《等一个人》,写了七天,改了三次。本来只想弹给自己听,后来觉得……还是该让她听见。”
台下响起起哄声。
他没解释,只是抬头,再次看向二楼。
姜悦兮没躲,也看着他。
下台后,他在后台走廊被老师拦住谈话。
她站在门外等,手里捏着他昨天发的那张票。
门开了,他走出来,脸色有点白。
“手怎么了?”她直接问。
“没事。”
“刚才弹错的那个音,是因为手疼吧?”
“只是节奏没踩准。”
“别骗我。”
他沉默几秒,抬起右手。袖口卷上去一点,纱布边缘露了出来,有一点淡红。
“昨天晚上练的。”
“为什么不贴创可贴?”
“太大,影响触键。”
她盯着那块纱布,忽然伸手去解自己的发圈。
“你干嘛?”
“借你用。”
她把自己的丝绒发圈套在他手腕上,刚好盖住伤口。
“现在你是我的人质了。”她说,“等比赛全部结束,再还我。”
他低头看着那圈深藕色的布料,轻声说:“好。”
“下一首是什么?”
“协奏曲,下午两点。”
“你还参加别的?”
“评委说,既然来了,不如多弹一首。”
“你疯了?上午这场就够耗神的。”
“但我还没弹够。”
“为什么非得今天拼这么狠?”
“因为林悦今天也在评委组实习。”
她愣住。
“她能做什么?”
“她可以在评分表上写‘情感表达不稳定’。”
“可你明明弹得很好。”
“但她说不好,就可能不好。”
姜悦兮咬了下嘴唇。
“所以你是故意让她看到你带伤上场?”
“我只是不想躲。”
“那你现在去休息室躺着,不准碰琴。”
“我答应你。”
“拉钩。”
他伸出左手,勾住她的手指。
“不准耍赖。”
“嗯。”
他们一起往休息室走,拐过楼梯口时,迎面撞见林悦。
她手里拿着评分细则表,看到两人并肩走来,脚步顿了一下。
“沈墨渊,刚才的演奏很有冲击力。”她说,“就是结尾有点勉强,手指控制似乎不太稳。”
姜悦兮立刻开口:“他右手受伤了,但坚持完成了全程。”
林悦挑眉:“哦?我没看出来。”
“那你现在看清了?”
“我只是关心演出质量。”
“我们也是。”
沈墨渊始终没说话,只把手藏到了身后。
林悦看了看他手腕上的发圈,笑了笑:“挺配的。”
说完转身走了。
进了休息室,姜悦兮把门关上。
“你真打算下午还上?”
“我已经签了参赛确认书。”
“可你这样会撑不住。”
“但我必须完成。”
“为什么?”
他看着她:“因为我不想让她觉得,我需要靠回避来赢。”
她没再劝。
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掏出手机搜附近药店。
“我去找药膏,你在这等着。”
“不用。”
“我说了算。”
她起身要走,手被他轻轻拉住。
“等我弹完协奏曲,你想打我都行。”
“谁要打你。”
“那你等我。”
“我在楼下咖啡厅,点杯热的,等你下来。”
“好。”
她拉开门走出去,回头说:“不准提前碰琴。”
他点头。
门关上后,他慢慢抬起右手,看着那圈发圈。
指尖摩挲了一下布料边缘,然后轻轻放进外套内袋。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空着的琴凳上。
他的手机在桌上震动。
新消息来自姜悦兮:【热可可加,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