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快递柜的提示音一阵接一阵,像是被人按住了不放。姜悦兮刚把湿外套挂在门后,听见声音皱了皱眉:“谁啊,这么晚还取快递?”
沈墨渊拧着毛巾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窗外。雨没小,反而越下越大,路灯在水汽里晕出一圈昏黄的光。
“别管了。”他把卫衣递给她,“先把头发擦干。”
“可那声音吵死了。”她接过毛巾胡乱揉了几下,“像催命一样,我都不能集中精神背题了。”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起身走到桌边,拿起她的手机解锁,点开校园App,登录快递系统。
“你干嘛?”她凑过去看。
“查是谁在按。”他滑动屏幕,“这栋楼今晚只有三个取件码被激活,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我帮你代领的纸箱记录,还有一个——”他停顿一秒,“是五分钟前发出的,地址是三楼307。”
“307?”她歪头,“那是空寝室啊,上学期搬走后一直没安排新人住。”
两人对视一瞬,空气安静了一秒。
“该不会……有人躲在里面?”她压低声音。
“不可能。”他语气平静,“门禁系统要刷脸,非本楼人员进不来。”
“那怎么解释这鬼叫一样的铃声?”她抓起拖鞋就要往外走,“我去看看!”
“你站住。”他一把拉住她手腕,“外面地滑,你穿的是棉袜。”
“那你去!”
“我也不能空手进别人房间。”他松开她,转身拉开自己背包,翻出一个小手电,“我上去看,你在下面等。”
“凭什么我在下面等!”她瞪眼,“我又不是小孩!再说了,万一是坏人,你一个人上去多危险!”
他盯着她:“所以你要穿着我的大号卫衣、光脚踩地板、头发滴水地冲上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实像个刚从洗衣机捞出来的团子,嘴硬道:“我可以披个毯子!”
他没理她,径直走向门口,临出门前回头说:“待着,五分钟后没动静你就报警。”
“你——”她气得跺脚,但门已经关上了。
她原地转了两圈,实在坐不住,干脆蹲到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动静。楼梯间很安静,只有雨打窗框的声音偶尔传来。过了大概三分钟,她突然听见上面有脚步声往下走,赶紧跳起来开门。
沈墨渊出现在拐角,脸色没什么变化。
“怎么样?”她一把拽他进门,“是不是真有人?”
“没有。”他把手电放回包里,“门锁着,声音是从柜子内部传出来的。”
“内部?”
“快递柜主板故障,短路了。”他掏出手机,“我已经拍了视频报修,后勤明天一早会来处理。”
她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闹鬼呢。”
“不闹鬼。”他重新坐回桌前,“但你刚才要是贸然上去,摔一跤就够受的。”
她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回椅子,却发现椅子腿有点晃。她试着蹬了两下,结果“咔”的一声,一条腿直接歪了。
“完了!”她整个人往侧边倒,幸亏沈墨渊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我说换一个。”他把椅子扶正,“现在连勉强支撑都不行了。”
“它为知识献身了。”她扁嘴,“陪我熬过这么多晚自习,也算功德圆满。”
他没说话,起身走到阳台,几分钟后搬进来一张折叠椅,是之前他们打扫卫生时从储物间翻出来的。
“先用这个。”他调试高度,“虽然不如原来的舒服,但至少不会散架。”
她坐上去试了试,点点头:“还挺稳。”
“继续。”他翻开资料,“还有两章计算题没过。”
她叹口气,翻开书:“你说人为什么要学经济学啊,我又不当银行行长。”
“因为你将来要管我的财务。”他随口接了一句。
她猛地抬头:“谁要管你财务?你以为你是沈氏集团太子爷我就得给你当管家婆?”
“不是管家婆。”他笔尖一顿,“是合伙人。”
她愣住,心跳漏了一拍,嘴上却忍不住笑:“你还真敢想,我们才大一,你就规划到合伙了?”
“事情总要提前准备。”他低头写公式,“就像你现在复习,也是为了三个月后的考试。”
“哇,你这是把恋爱当项目管理啊?”她撑着下巴看他,“KpI都定好了?”
“嗯。”他点头,“比如今晚的目标:让你做完第三章习题集。”
“那你这个项目经理太苛刻了!”她抗议,“我都换了两身衣服了,还没休息一次!”
“换衣服是因为淋雨。”他纠正,“不算两次。”
“反正我要歇五分钟!”她合上书,从抽屉里摸出一包草莓味软糖,“来一颗?”
他摇头。
她自己剥了一颗塞嘴里,酸得眯起眼,又顺手把糖罐推到他面前:“吃一个嘛,提神。”
他瞥了一眼:“甜食影响专注力。”
“那你告诉我,什么东西能让我专心听你讲‘消费者剩余’?”
“我的讲解。”
“油嘴滑舌。”她戳他胳膊,“明明就是冷冰冰的高材生,装什么温柔辅导老师。”
他没反驳,只是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第四题,开始。”
她翻到那页,题目刚读一半就卡住:“这个边际成本和平均成本的关系……为什么交点是最小值?”
他拿过草稿纸,画了个简单的图,标出两条曲线交汇的位置。
她盯着看了几秒,还是摇头:“看不懂。”
他想了想,撕下一页A4纸,折成一个小纸人,放在曲线上方:“假设这是你,沿着山坡往上走。”
“我是纸片人姜悦兮?”她笑出声。
“闭嘴。”他把纸人往下推,“当你走到最低点的时候,再往前一步,成本就开始上升,说明你已经过了最划算的位置。”
“哦——”她恍然大悟,“所以这时候消费最值!”
“对。”
“那如果我一直往前走呢?”
“那就是冲动消费。”他看着她,“比如某人上周买了三支同色系口红。”
“你怎么知道?”她惊叫。
“你朋友圈晒了。”他淡淡道,“配文‘今日份的小确幸’。”
“那是收藏价值!”她强辩,“而且其中一支是限定款!”
“和经济学无关。”他收起纸人,“回到题目。”
她哼了一声,继续做题,写着写着忽然抬头:“喂,你说……如果我们以后开一家小店,卖甜品什么的,你能帮我算成本吗?”
“能。”他答得干脆。
“那我负责装修和菜单设计?”
“可以。”
“顾客来了我微笑服务,你就在后面算账?”
“也可以。”他顿了顿,“但我会时不时出来看你有没有偷吃新品。”
“我才不会!”她脸一红,“顶多尝一口。”
“每次都说一口。”他提醒,“上次试蛋糕,你吃了半个。”
“那是研发需要!”她理直气壮。
他轻笑了一声,极短,但她听见了,心尖像被羽毛扫过。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雨声渐弱,室内只剩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她做了整整二十道题,错三道,都被他当场指出并讲解。
“最后一道。”他指着书末的应用题,“综合性强,你独立完成。”
她深吸一口气,埋头计算。十五分钟后,她放下笔,把本子推过去:“检查!”
他一页页翻看,点头:“思路正确,步骤完整,只在单位换算上少写了个‘万’。”
“啊?哪里?”她凑过去看。
他手指点在一行数字上。她立刻明白过来,懊恼地拍脑门:“又粗心了!”
“不过。”他合上本子,“整体完成度很高,比上周进步明显。”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所以……火锅兑现?”
“考完再说。”他收起资料,“现在十一点十七分,你该睡觉了。”
“不行!”她一把抱住他的笔记本,“我还想再背一会儿名词解释!”
“你已经连续坐了四个小时。”他抽回本子,“大脑需要休息。”
“我不困!”她仰头,“我还能战!”
他静静看着她,忽然说:“你知道熬夜最伤什么吗?”
“头发?皮肤?记忆力?”她猜。
“是我的耐心。”他伸手捏了下她脸颊,“再闹,明天我不来了。”
“你敢!”她跳起来,“你走了谁给我划重点?谁陪我对抗快递柜幽灵?谁——”
话没说完,肚子突然“咕”地响了一声。
两人都愣住。
她尴尬地捂住肚子:“可能是……糖消化完了。”
他拉开背包,拿出一个密封盒:“喏。”
她打开一看,是几块切好的苹果和香蕉。
“你居然随身带水果?”她惊讶。
“怕你低血糖。”他拧开保温杯,倒了半杯温水递过去,“先吃点东西,然后睡觉。”
她乖乖吃了两块,喝完水,困意终于涌上来,脑袋一点一点的。
他收走盒子,轻声说:“趴会儿,我守着。”
她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说:“你不许走……不然我做梦都会梦见需求曲线追着我跑……”
“不走。”他低声应。
她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他替她披上外套,又把台灯调暗。
凌晨一点,整栋楼彻底安静下来。他合上最后一份资料,正准备收拾东西,忽然听见她梦呓般嘟囔了一句。
“沈墨渊……你要是敢放我鸽子……我就……就把你所有的荧光笔都换成粉色……”
他低头看她,嘴角微微扬起。
远处,快递柜的提示音彻底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