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渊把手机翻过去的时候，姜悦兮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他那一下动作太刻意，像是想藏什么，又不想让她看出他在藏。
但她没问。
两人走出艺术楼，夜风刮得人脸颊发凉。她手被他牵着一路走到校道拐角，才听见他说：“明天早上八点前，天台必须重新布场。”
“你申请的暂停维修……没通过？”
他摇头，语气却没半点起伏：“系统驳回了，理由是‘已签收服务协议，不可单方面终止’。”
姜悦兮一愣：“我们什么时候签过？”
“问题就在这儿。”他停下脚步，从包里抽出一张打印纸，“这是物业后台导出的电子工单记录，签名栏有个扫描件——看着像你的字迹。”
她接过一看，脊背有点发紧。那签名歪歪扭扭，但确实模仿了她平时签到的笔顺，连收尾那个小勾都一模一样。
“有人伪造了我的签名？”她声音提了一度，“他们怎么拿到样本的？”
“上周你交过一份场地使用申请表，放在舞蹈室窗台上晾干墨迹。”沈墨渊说，“那天下午，陆羽来借过记号笔。”
姜悦兮猛地想起什么：“他还蹭掉了我本子上一页草稿！当时我以为是他不小心……”
“现在看，更像是顺手带走的。”沈墨渊把纸折好收回包里，“不过这不重要了。重点是，他们走的是正规流程，哪怕我们知道有问题，也没法阻止明天换设备。”
她咬住下唇：“所以只能等他们动手？”
“不。”他看了眼手表，“我们现在就动手。”
“现在？”
“越快越好。”他转身往回走，“趁着今晚没人，把旧垫子彻底加固，再给音响接个物理断联开关。明早他们就算换了新模块，我们也随时能切回原始线路。”
姜悦兮赶紧跟上：“可门不是锁了吗？保安会查巡逻记录。”
“我知道通风井的检修口。”他脚步没停，“老楼设计漏洞，三楼天花板有个活动板，通天台夹层。以前道具组偷懒，常从那儿爬上去拿东西。”
“你还记得这种冷知识？”
“去年你跳《春涧》那次，空调外机噪音干扰录音，是我顺着那边下去调的。”他淡淡道，“顺便摸清了整栋楼的盲区。”
她心头微热，却还是忍不住嘀咕：“听起来像校园传说里的神秘学长。”
“我是务实派。”他嘴角动了动，“不信命，只信备份和应急预案。”
三分钟后，他们绕到艺术楼后侧，借着路灯影子贴墙移动。沈墨渊推开一扇标着“设备间”的铁门，里面堆满废弃灯具和电缆卷轴。他熟练地挪开几箱杂物，在角落找到一把伸缩梯。
“你在这守着。”他低声说，“万一有人进来，咳嗽两声。”
“那你小心点。”
他点点头，搭好梯子往上推了推天花板。木板吱呀一声掀开，露出黑乎乎的通道。
他翻身进去，动作利落得不像第一次干这事。姜悦兮仰头看着，忽然觉得这家伙身上有种奇怪的反差感——表面冷静得像块冰，背地里却把她每次演出的时间、音乐版本、甚至舞鞋磨损程度都记在小本子上。
五分钟后，上面传来轻微响动。接着一只手探出来，朝她招了招。
姜悦兮踩着梯子爬上去，头顶是狭窄的夹层空间，布满粗细不一的管道。沈墨渊已经往前走了几步，正用手电照前方出口。
“快到了。”他低声道，“出口盖子有点沉，待会我托你一把。”
她点头，跟着他慢慢挪动。灰尘在光束里飘浮，呛得她想打喷嚏，硬是憋了回去。
终于抵达天台夹层出口。沈墨渊顶开金属盖，先翻身上去，再伸手把她拉上来。
冷风扑面而来，天台空荡寂静。那块旧舞垫还静静躺在原地，四个角用夹子固定，边缘有些磨损，但整体平整。
“你真打算今晚全弄完？”她搓了搓冻僵的手。
“不然等他们明天来搞小动作？”他蹲下身，从背包掏出工具包，“先把音频线改道。这个增强模块一旦通电，就会自动同步远程信号源。我们得加个手动切换器。”
他拆开控制箱，熟练地剪断一根线，接上自带的小型转换盒。金属工具碰出轻微咔哒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姜悦兮站在旁边帮忙打光：“你要不干脆把音响搬走算了。”
“不行。”他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撤设备等于认输。而且他们会立刻报备‘资产异常流失’，反而坐实我们心虚。”
她撇嘴：“明明是他们搞鬼，最后倒变成我们有问题。”
“这就是高明的地方。”他合上箱盖，“让你一步步失去主动权，等真出事了，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他走向舞垫，掀开一角检查底面缝合处。有两道裂口，估计是前几次强风刮的。
“我带了补丁胶和压条。”他打开另一个袋子，“你帮我按住这边，别让风吹起来。”
姜悦兮蹲下，双手压住垫子边缘。他拿起一块厚橡胶片，贴在裂缝上，再用铆钉枪咔咔两下固定。
“你哪来的这些专业工具？”
“舞蹈系维修课借的。”他头也不抬，“上学期选修了舞台技术管理，没想到真派上用场。”
她笑了下：“原来你不是纯学霸，也会偷偷加分项。”
“我只是不喜欢失控。”他拍了拍修好的部分，“尤其是跟你有关的事。”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铃声。
两人同时僵住。
是楼下大厅的电梯提示音。
“这个点还有人？”她压低声音。
沈墨渊迅速收拾工具，把控制箱复原，又将旧垫子四角重新压实。“先躲一下。”
他们退回夹层入口，他轻轻盖上盖子，只留一道缝隙透气。姜悦兮屏住呼吸，听见电梯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
“……确认没人上来吗？”是个男声。
“监控显示十点后就没动静。”另一个回答，“保安刚巡过一楼，艺术楼正常闭锁。”
“那就行。”第一个声音说，“明天彩排开始前半小时，启动远程音频注入。只要她一用新音响，节奏必然乱。”
“万一她不用呢？”
“她必须用。”对方冷笑，“新垫子表面防滑，其实遇热会软化。跳到第三段，脚底就会打滑。到时候旧垫子已经被清走，她只能换新设备。”
“聪明啊，让她自己走进陷阱。”
“沈墨渊再警觉也没用，规则不在他手里。”
脚步声渐渐远去，电梯再次响起，随后归于寂静。
姜悦兮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们果然要动手。”她轻声说，“而且计划得很细。”
沈墨渊没说话，手指摩挲着工具包边缘，眼神沉了几分。
“现在怎么办？”她问。
“既然他们想让我们用新设备……”他慢慢开口，“那就让他们亲眼看见，我们是怎么用旧设备完成整支舞的。”
“你是说——提前彩排？”
“明早六点，天台公开演练。”他看着她，“不通知任何人，但我会全程录像，并上传到教学平台公共区。”
她明白了：“这样一来，如果明天音响突然出问题，或者垫子莫名其妙坏了，就有对比证据了。”
“不仅如此。”他嘴角微扬，“还会让所有人看到，真正有问题的不是旧设备，而是那些打着‘升级’旗号进来的东西。”
姜悦兮深吸一口气：“六点太早了吧？食堂都不开门。”
“所以我带了暖宝宝和豆浆。”他拉开背包一侧，“还有你最爱吃的肉包，七点半限量款。”
她噗嗤笑出声：“你还真准备得挺全。”
“我说过，每一步都要踏实。”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吧，再检查一遍线路，然后下楼。”
他们再次确认音响切换装置正常，舞垫稳固无松动，才从原路返回。刚落地面，姜悦兮忽然拽住他袖子。
“等等。”
“怎么了？”
“刚才他们说……远程注入音频。”她皱眉，“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信号源是从校外发来的？”
沈墨渊一顿。
“也就是说——”她眼睛睁大，“只要找到信号接入点，就能反向追踪是谁操作的？”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你比我想得更快。”
“那还等什么？”她跃跃欲试，“今晚就把信号拦截器接上，等他们明天一动手，直接抓现行！”
“不行。”他摇头，“非法截获通信违法，哪怕是为了自保。”
她泄气：“那怎么办？”
“合法的方式也有。”他拿出手机，“教学平台支持直播录屏实时存档。只要我把本地设备设为唯一音源，任何外部信号干扰都会被系统标记为‘异常输入’。”
“然后呢？”
“然后——”他点开设置界面，“等他们远程触发时，平台会自动生成日志，包含Ip地址、操作时间、设备型号。这些信息，够我们交给纪委了。”
姜悦兮眼睛亮了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反击。”
“不是反击。”他关上手机屏幕，“是澄清。”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他抬头看了眼天台方向。
“明天六点，我们准时开始。”
她用力点头：“一言为定。”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一个U盘递给她，“这是我备份的原始音频文件，密码是你生日倒序。别存手机里，放抽屉最底层。”
她接过，握在掌心还带着余温。
“你为什么总能把事情想这么远？”
“因为我不想看你摔跤。”他声音很轻，“也不想看你被人逼着跳不喜欢的舞步。”
她鼻子有点酸，刚想说什么，远处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是真的保安巡逻。
两人迅速撤离现场，沿着小路分开走。临别前，沈墨渊只说了句：“明早别迟到。”
她望着他背影消失在树影里，攥紧了手中的U盘。
凌晨五点四十七分，艺术楼天台的门被轻轻推开。
沈墨渊背着包走出来，手里拎着两个早餐袋。
他放下东西，掏出钥匙打开控制箱，检查切换开关是否正常。
一切就绪后，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对准舞垫和音响。
镜头缓缓扫过整片区域，最后停在那块修补过的旧垫子上。
他按下录制键。
“时间：早晨六点整。”他平静地说，“地点：艺术楼天台。以下内容将同步上传至教学资源平台，编号dR-211。”
他转身看向东方渐亮的天空。
第一缕阳光刚好落在舞垫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