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渊离开后，走廊的灯又亮了起来。
姜悦兮盯着那扇合上的门，手指还搭在控制台边缘。她低头看了眼手机，陆羽的消息还停在对话框里，像一句没说完的话。她没回，也没删，只是把屏幕按灭了。
训练区的音乐还在响，是昨天排练的那支舞，节奏卡在第三节转身时总有点迟滞。她起身走到玻璃边往下看，几个舞团成员正围成一圈讨论动作，有人比划着，有人摇头，气氛不算融洽。
“又卡在这里了。”她轻声说。
这节动作原本设计的是双人托举转体，可现在只能改成单人旋转接滑步。改动不大，但衔接生硬，跳起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昨天就发现了，但没来得及调整。
她正想着，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抬头一看，是舞蹈老师林姐，手里抱着一叠资料，眉头微皱。
“悦兮，你们这节动作得再改。”林姐走进来，把资料放在桌上，“校庆舞台比训练场窄三米，原定的托举根本展不开。而且……安全起见，高空动作全得砍。”
姜悦兮心里一沉，“连低空托举也不行？”
“不行。”林姐摇头，“上届就有学生摔下来，校方现在管得严。除非你能保证万无一失，否则一律禁用接触性动作。”
“可这支舞的情绪爆发点就在那里。”
“我知道。”林姐叹了口气，“但规则就是规则。你们得想办法用别的形式表达。”
说完，她拍了拍姜悦兮的肩，“你是主舞，编排你说了算。但我建议——别硬撑。”
门关上后，姜悦兮坐回椅子，盯着调度表发愣。
不能托举，不能高空，连双人配合都要尽量避免……那这支舞还剩什么？她脑子里闪过昨天和沈墨渊对练的画面，他扶着她转圈，手稳得像钉在地上。可现在，连那样的动作都不能用了。
她翻开编舞笔记，一页页往后翻。改了三次的动作线，涂涂改改全是红笔痕迹。她忽然觉得有点累。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舞团群消息：【姐们，第三节还是跳不顺，要不先跳后面的？】
【对啊，反正那部分也得改，干脆先放一放。】
【就是，愁死也跳不出感觉，还不如等新方案。】
姜悦兮看着这些话，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几秒，最终只回了一句：“我再想想。”
她合上笔记本，起身走到训练区。
音乐重新响起，她站到中央，从第一节开始跳。动作流畅，节奏准确，可跳到第三节时，脚步还是顿了一下。
她试了滑步，试了交叉转，甚至试了蹲地翻滚，可无论怎么改，都像是在绕着一个空洞打转。原来那个托举不只是动作，更是情绪的出口。现在出口被堵死了，整支舞就像被掐住了喉咙。
她停下，喘着气，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你缺的不是动作。”身后传来声音。
她回头，沈墨渊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拎着两瓶水，脸色平静。
“你查完了？”
“查完了。”他走近，递过一瓶水，“从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后台监控完整。陆羽确实进去过两次，一次检查线路，一次调试设备。扳手是他从维修间借的，登记记录在物业那儿。灯架松动是真实隐患，他处理得没错。”
姜悦兮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他不是那种人。”
“我也没说他是。”沈墨渊拧开自己的水喝了一口，“我只是想确认事实。”
“那你现在确认了？”
“确认了。”他点头，“他也确认了——他喜欢你。”
姜悦兮一愣，“什么意思？”
“他刚给我发消息。”沈墨渊把手机屏幕转向她，上面是一条简短的对话：【我知道你在查监控。我不怕你查，因为我没做亏心事。但我也不怕你说出来——我喜欢姜悦兮，这事我不藏了。】
她盯着那行字，心跳快了一拍。
“你怎么回的？”
“我没回。”沈墨渊收起手机，“这不归我管。”
“那你管什么？”
“管你现在跳不下去的舞。”他环顾四周，“你们原来的编排，托举之后是情绪释放，对吧？”
“对。”
“那现在没了托举，情绪出不来，动作就散了。”
“你懂编舞？”
“不懂。”他摇头，“但我懂你跳舞时的状态。你每次到那个点，呼吸会变，眼神会亮，像是终于把心里的东西甩出去了。现在甩不出去，你就卡住了。”
姜悦兮怔住。
她从没想过，有人能把她的舞蹈状态看得这么清楚。
“所以你在找替代动作？”他问。
“找了半天，没一个顺的。”
沈墨渊沉默几秒，突然说：“你信我吗？”
“啊？”
“信我，就按我说的做。”
他走到音响边，重新选了音乐，调低两度，节奏拉宽半拍。然后站到她面前，张开双臂。
“你跳第三节，从滑步入场开始。跳到转折点，别停，直接往我身上靠。”
“你干嘛？”
“接住你。”他说得理所当然，“我不是托举，是承接。你不需要腾空，只需要倒下来。我接住你，顺势转半圈，你落地继续滑步。动作幅度小，但情绪不断。”
姜悦兮愣住，“这……算接触动作吗？”
“不算。”他解释，“没有抬举，没有悬空，只是借力转身。校方查的是危险动作，不是信任动作。”
她犹豫，“可万一你没接住……”
“我会。”他看着她，“就像上次你练后空翻，我站在你身后那样。你摔过一次，之后就没再摔过。”
她想起那个下午，她翻到一半力竭，是他伸手托住了她的腰。当时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可从那以后，她再没在训练中失手过。
“试试。”他说。
音乐重新响起。
她深吸一口气，从第一节开始跳。动作如常，节奏稳定，直到第三节滑步入场。她脚步放缓，呼吸压低，眼神一沉，整个人像被什么压住。
然后，她动了。
滑步接转身，身体前倾，下一秒，她没有停，而是整个人向后倒去。
沈墨渊立刻上前半步，双手稳稳托住她的背部和手臂，借着她的惯性转了半圈，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千百遍。她落地时脚尖一点，顺势滑出，接上了后面的动作。
整段衔接一气呵成。
音乐还在响，姜悦兮站在原地，心跳比跳舞时还快。
“感觉到了吗？”沈墨渊问。
“感觉到了。”她点头，“情绪没断，反而更沉了。”
“因为你不是被托起，而是主动倒下。”他说，“信任比力量更重。”
她忽然笑了，“你这哪是改动作，你这是给我加戏。”
“戏要有人接得住才行。”他收回手，“不然就是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想出来的？”
“看你跳第三遍卡住的时候。”他耸肩，“问题从来不是动作，是情绪出口。你缺的不是支撑，是能接住你的人。”
话音刚落，训练区的门被推开。
几个舞团成员探头进来，看到两人站在一起，动作刚结束的样子，全都愣住。
“那个……我们刚听见音乐停了，是不是……有新方案了？”
姜悦兮看了沈墨渊一眼，笑着点头：“有。”
“能教我们吗？”
“当然。”她走向音响，“不过有个条件——你们得先学会倒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
“倒下来？”
“对。”她站回中心位置，“先学会信任，再学动作。不然跳得再准，也是空的。”
音乐再次响起。
她重新开始，这一次，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重量。当她再次跳到第三节，没有犹豫，直接向后倒去。
沈墨渊站在原地，张开双臂。
她的身体落入他的支撑，旋转，落地，滑步，一气呵成。
训练区的镜子映出两人的影子，重叠又分开，像一段终于找到节奏的对话。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姜悦兮站定，呼吸微乱。
有人小声说：“原来……倒下来也能这么稳。”
她转头看向沈墨渊，正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
是陆羽的消息：【我刚看了新编排的视频，你们改得很聪明。但我想问——如果那天接不住，她会不会受伤？】
她盯着那行字，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回，沈墨渊已经拿过她的手机，快速打了一行字。
她只看到最后几个字：【她倒下的时候，我不会只看视频。】
他把手机还给她，屏幕亮着，消息已发送。
姜悦兮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训练区的灯忽然闪了一下。
沈墨渊皱眉，抬头看向天花板。
同一秒，音响发出一声短促的杂音，音乐中断。
他立刻走向控制台，打开后台程序，快速翻看日志。
姜悦兮跟过去，低声问：“怎么了？”
“音频缓冲异常。”他盯着屏幕，“不是设备问题，是信号干扰。刚才那一下，像是有人远程触发了中断指令。”
“有人动了系统？”
“不确定。”他迅速调出权限记录，“最后一次操作是二十分钟前，管理员账号登录过。”
“管理员？不是只有林姐和我知道密码吗？”
沈墨渊没说话，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登录Ip。
地址显示：校内临时网络节点，位置——后台设备间。
他合上电脑，抓起外套。
“我得去趟设备间。”
姜悦兮拉住他的手腕，“现在？”
“越快越好。”他回头看着她，“你刚才跳的那段，不能只靠一次成功。我要确保——每一次，你倒下来，都能被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