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的铁镐砸在青石上,迸出的火星溅在满是尘土的工装裤上,留下点点焦痕。
四九城郊外的监狱石场里,盛夏的日头毒辣得能晒化柏油。
他额头上的汗珠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滚烫的石面上,瞬间就蒸发成一缕白烟。
“易中海。”
一声粗粝的呼喊从石场边缘传来,易中海手里的铁镐顿了顿,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直起腰。
他拍了拍手上的石粉,连粗气都没敢多喘,就朝着穿藏青色制服的狱警小跑过去。
佝偻的脊背像被无形的手压着,再也没有当年在四合院当一大爷时,那种端着架子的挺拔。
“同志,您找我?”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嘴角还努力扯出一抹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藏着掩不住的卑微。
谁能想到,刚进监狱那会,他还端着“道德模范”的架子,对着狱警絮絮叨叨讲“人情世故”,想靠嘴皮子道德绑架。
结果没等他说完,就被狱警拽到墙角训了半天,后来又因为跟监舍里的人抢床位,硬要摆“长辈”谱。
随后被几个年轻犯人按在地上揍了一顿,连搪瓷缸里的水都被泼了满脸。
那水里混着什么,他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喉咙发紧。
从那以后,他就彻底收了所有脾气,把“隐忍”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狱警对他这态度显然很满意,下巴朝办公室的方向抬了抬:“跟我走,狱长找你。”
易中海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冷汗瞬间浸湿了粗糙的工装布料。
来了监狱这么久,这还是狱长第一次找他,顿时让他有些心慌。
是家里出了事?还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要被调去更苦的监区?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但他半句不敢问,只是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狱警往办公楼走。
鞋底蹭着水泥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极了他此刻不安的心跳。
办公楼里的温度比石场凉快太多,易中海刚进去就打了个寒颤。
狱警在一扇挂着“狱长办公室”牌子的门前停下,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
推开门的瞬间,易中海看到办公桌后坐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头发梳得整齐,眼神锐利得像能看透人的心。
“狱长,易中海带到。”狱警说完,又退了出去,顺手轻轻带上了门,把外面的嘈杂都挡在了门外。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易中海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直到狱长指了指桌前的凳子,开口说“坐吧”,他才小心翼翼地往下挪了挪屁股。
但他只敢沾着凳子的边角,后背依旧挺得笔直,像随时准备站起来。
狱长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目光落在他脸上,看得他心里发毛。
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刚刚接到四九城东城区交道口街道办的电话,你家里出事了,先做好心理准备。”
“家里出事?”易中海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很大,之前强压下去的慌乱瞬间涌了上来。
今天上午,他就总觉得心口发慌,手里的铁镐好几次都差点砸到自己的脚,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现在听到狱长的话,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深吸了三口气,才勉强稳住声音,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狱长,您……您说吧,我能扛住。”
狱长看着他紧绷的肩膀,语气放轻了些,却还是字字戳心:“街道办主任打来的,说今天上午,你们四合院的聋老太,因为犯罪被公安带走了,你媳妇刘翠兰听说后,当场就犯了心脏病,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不行了……”易中海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脑子里像被炸开了一样,一片空白。
他眼前瞬间浮现出刘翠兰的样子,每次他从工厂下班,她总会做好热乎的饭菜等他回家。
冬天他咳嗽,她会连夜缝个暖水袋给他揣在怀里。
就算没孩子,两人晚上坐在灯下缝缝补补,也能说上半天话。
那些平淡的日子,此刻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每一个画面都扎得他心口发疼。
他张了张嘴,想喊“不可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的办公桌开始旋转,耳边的挂钟声也变得模糊。
没等狱长反应过来,他就直挺挺地往旁边倒去。
“哎。”狱长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在他要摔倒之前,稳稳地扶住了他。
易中海的身体软得像一摊泥,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已经没了血色。
狱长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伸出手指,用力掐在他的人中上。
过了大概半分钟,易中海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熟悉的办公桌,墙上的规章制度,还有狱长皱着的眉头。
下一秒,狱长刚才说的话像惊雷一样在他脑子里炸开。
刘翠兰倒在地上的样子、医院里刺眼的白大褂、聋老太被带走时的哭闹声……
无数画面涌上来,他的眼泪瞬间就崩了,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往下淌,砸在膝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狱长没有出声,只是从办公桌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放在易中海面前的桌面上。
易中海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眼泪混着脸上的灰痕,在脸颊上冲出两道弯弯曲曲的白印。
办公室里只有压抑的啜泣声,墙上的挂钟依旧“滴答”走着,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易中海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易中海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他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急切的光,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狱长……我、我想回去见见我媳妇,就一眼……可以么?”
这句话说得又急又颤,尾音还带着没压下去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