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双目,凝聚起全部精神,识海中一柄虚幻的短剑瞬间成型,引动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意念,如无形的丝线般探出通风口,精准地缠绕在悬挂药架最关键的一根绳索上。
“断!”
心念一动,心剑微颤。
“嘎吱——啪!”
绳索应声而断!
巨大的药架失去了平衡,轰然倒塌!
数百个药瓶如下冰雹般砸落,摔得粉碎。
一时间,五颜六色的药粉四散飞扬,弥漫了整个丹房。
其中,一瓶装满了硫硝粉的罐子正好砸在了一堆刚刚采摘、还带着露水的“寒心草”上。
硫硝粉遇水生热,而寒心草蕴含的特殊汁液,却是最佳的助燃剂!
“轰——!”
没有丝毫预兆,一团刺目的火光猛然爆开!
剧烈的爆燃瞬间引燃了空气中弥漫的各种药粉,火势如一条贪婪的火蛇,顺着地面的缝隙疯狂蔓延。
它的目标,正是丹炉旁堆放的一袋“爆脉散”!
“轰隆!!”
比刚才剧烈十倍的爆炸发生了!
第一座丹炉被当场炸成碎片,狂暴的气浪将另外两座丹炉也掀翻在地,炉火倾泻而出,整座丹房化作一片火海!
混乱中,萧云归早已从通风口跃下。
他强忍着热浪的灼烧,一脚踢开一个滚烫的药匣,里面赫然是十几颗刚刚炼成、尚未封存的凝气丹!
他迅速将丹药卷入怀中,目光一扫,又看到了墙边一个专门存放账册的铁皮柜。
柜门已被炸开,里面的卷宗散落一地。
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一根燃烧的木梁,直接扔了进去!
火光冲天,映亮了其中一册被烧了大半的卷宗。
在火焰舔舐的边缘,几个字迹清晰可见——“青霄分支,七人名单”。
而下方三个被朱笔圈出的名字,正是当年带头围剿他师尊、给他扣上“逆徒”罪名的三位执法长老!
原来,他们竟是铁笼坊的暗桩!
“当——当——当——!”
刺耳的警钟终于敲响,凄厉的声音响彻整座地下城。
“封锁所有出口!”铁面判官暴怒的咆哮声传来,“双斧卫,跟我来!把他给我钉死在里面!”
萧云归不再停留,背起早已在约定地点等候的苏青竹,另一只手拉着吓得发抖的小石头,循着来路冲出火场。
然而,出口已被堵死。
他们被逼回了已成一片废墟的拍卖台。
前方,是手持巨斧、杀气腾腾的双斧卫组成的刀阵。
左右两侧高墙上,数十名叛修拉开了弓弩,淬毒的箭尖在火光下闪着幽绿的光芒。
头顶,那些曾经悬挂囚徒的铁笼,此刻竟挂满了黑火药制成的炸药,引线滋滋作响!
天罗地网,三重杀阵!
绝境!
强烈的危机感让萧云归的识海剧烈震荡,几乎要撕裂开来。
未来之身那破碎的残影再次浮现,这一次,那低语声无比清晰,直接响彻他的灵魂:
“形不执,影不随……《残影步》,非移形换位,乃……舍我。”
舍我?
刹那间,萧云归福至心灵,豁然开朗!
他一直以来都理解错了。
《残影步》的精髓,不是用最快的速度“躲”开攻击,而是以心为引,以身为饵,“舍弃”自己的残影去承受攻击!
他不再试图寻找阵法的破绽,而是双目一凝,心剑划地,将自身一道凝实的残影投入前方的幻境之中。
与此同时,他的真身,却以一个完全相反、看似自投罗网的诡异步伐,向左侧踏出!
咻!咻!咻!
三道与他一模一样的虚影,同时从原地炸开,分别扑向刀阵、左侧弓弩和右侧高墙!
“射!”
“砍死他!”
守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方寸大乱,下意识地对准了最先扑来的虚影,齐齐发动了攻击!
刀光剑影,箭矢如雨,瞬间将那三道虚影撕成碎片。
然而,阵型也因此出现了致命的混乱!
就是此刻!
萧云归真身一跃而起,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落回了拍卖台的废墟中央。
他一掌拍在地面,心剑之意顺着手臂狂涌而出,贯入地底,精准地刺中了那枚他早已埋下的、作为地脉节点信物的残玉!
“引!”
他心中低喝,引爆了那潜藏在地脉中的火种!
“轰——!!!”
一道远比丹房爆炸更加恐怖的烈焰,从拍卖台正中心冲天而起!
灼热的岩浆夹杂着碎石喷涌而出,火舌席卷四方,将墙上那本记录着罪恶的账册彻底焚为灰烬!
头顶铁笼的锁链,被这股高温瞬间熔断!
数十个装满炸药的铁笼轰然坠落,砸在叛修人群中,引发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
哀嚎遍野,阵型崩溃!
那些被关押在附近牢笼中的奴囚们,眼睁睁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幕,看着那束缚了他们无数个日夜的锁链在烈焰中熔化,先是呆滞,随即爆发出压抑已久的狂吼!
“归剑者!是归剑者!”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个称呼,很快,此起彼伏的呼喊汇成了一股声浪,撼动着整座地下城!
“归剑者!归剑者!”
苏青竹被萧云归护在身后,第一次,她转过头,真正地看向这个少年。
他的背影依旧单薄,却仿佛能撑起这片崩塌的天地。
她那双万年寒冰般的眸子里,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
而高阁之上,铁面判官静静地站着,任凭气浪吹拂他的衣袍。
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扭曲而狰狞的脸。
一道狰狞的剑疤,从他的左额贯穿鼻梁,直到下颌,几乎将他的脸劈成两半——那正是当年,他作为青霄山弃徒,被执法堂的萧云归一剑所留下的耻辱印记!
“萧云归……”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狞笑,“你救得了她一时……可是你,逃不出我的命。”
远处,混乱的边缘,那个一直醉眼惺忪的老酒鬼,不知何时已倚靠在了一扇倒塌的石门上。
他灌了一口酒,手中却多了一幅古旧的羊皮卷轴,卷轴之上,依稀可见四个古篆大字——《北境夜行图》。
火光渐渐熄灭,烟尘缓缓沉降。
废墟之上,萧云归盘膝而坐,脸色惨白如纸。
连续催动心剑与强行施展《残影步》,已让他废弃的经脉濒临崩溃,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烈火灼烧过。
他紧闭双眼,意识沉入体内,竭力调动着那丝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心剑微流,艰难地维系着那几欲断裂的脉络,不让其彻底崩毁。
在他的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黑暗中无数双或敬畏、或贪婪、或惊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