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嵩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落在地。
“好……好一个釜底抽薪……”
他辛辛苦苦几十年,敛聚的财富,为他人铺就的权势之路,到头来,竟成了萧炎稳固江山,收买人心的垫脚石。
陈风蹲下身,将一碗米饭递到他嘴边,“丞相大人,想开点。”
“您看,您这不是也为国库做了贡献嘛,也算是……遗臭万年里,留了那么点功德?”
李嵩猛地挥手打翻了饭碗,米粒撒了一地。
“滚!”
陈风麻利地站起身,拍了拍手,“您慢慢想,哦对了,王大人托我给您带句话。”
“他说……他都招了,让您也别硬撑着了,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
说完,陈风哼着小曲,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嵩看着地上的狼藉,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薛莹莹正低头整理着一叠新送来的文书。
陈风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从怀里掏出一叠信件,递了过去。
陈风凑过去,一脸嫌弃,“这吴广也是个老狐狸,信里半句有用的都没有。”
萧炎修长的手指在信纸上轻轻拂过,最后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将信纸对着光,那处被指尖沾染过的地方,隐隐透出一个极淡的印记。
“这是什么?”
陈风把脑袋伸得更长了。
薛莹莹开口,“是北境特有的一种植物汁液,无色无味,只有用特定的药水浸泡,才会显形。”
她放下笔,走到书案前,“我以前……见过有人用这个传递过军情。”
萧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会配那种药水?”
“会。”薛莹莹点头,“只是其中有几味药材,宫中未必有。”
“写下来,让赵德全去办。”
薛莹莹很快写好药方,交给了门外候着的赵德全。
赵德全不敢耽搁,立刻领着人去太医院和宫外药行搜罗。
陈风挠了挠头,觉得站在这儿有点多余,便找了个借口:
“殿下,我去看看那些孙子们交罚银交得怎么样了!”
萧炎看着薛莹莹,她又回到了案几后,垂着眼,继续誊抄那些罪证,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薛莹莹没有抬头,手下的笔也未停,“殿下可是想问,我为何会知道这些?”
萧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几日,从灵堂上的编钟,到此刻北境的秘信,她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出最恰当的解释和应对。
仿佛一切,都早已在她预料之中。
薛莹莹没有抬头,手下的笔也未停,“殿下可是想问,我为何会知道这些?”
萧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似乎知道很多。”
薛莹莹握着笔杆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如今丞相已死,可那真正的幕后黑手,还藏在深宫里。
薛莹莹压下心头的翻涌,绕开话题,“李家虽然倒了,但皇后的罪证,我们还未拿到。”
萧炎的脸上恢复了惯常的淡漠,“李家一倒,皇后不过是个空架子,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薛莹莹皱起了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可轻敌。”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德全领着一个坤宁宫的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和古怪。
“殿下,薛女官,不好了!”
小太监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
“皇后娘娘宫里……出了桩奇事!”
萧炎眉梢微挑。
小太监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皇后娘娘说……说她昨夜梦到了太妃,太妃在梦里哭诉,说自己死得冤枉,还说……还说有奸人要害殿下您!”
“今早起来,皇后娘娘寝殿里,那副先太妃最喜欢的百鸟朝凤图,无故自燃了!”
“烧得只剩下一个冤字!”
小太监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埋得越来越低。
“皇后娘娘受了惊吓,非说……非说是先太妃显灵,要为自己申冤。”
“她指名道姓,要请薛女官过去一趟,说您是陛下亲封的御前女官,能通神明,断阴阳,必能查明真相!”
薛莹莹和萧炎对视一眼,皇后这是要拿她开刀了。
“既然是皇后娘娘有请,”萧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便去吧。”
萧炎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既然皇后娘娘盛情相邀,岂有不去之理?”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正好,本殿也想瞧瞧,先太妃是如何显灵的。”
赵德全连忙躬身,“殿下,这……皇后娘娘只请了薛女官一人,您这……”
“怎么?”萧炎瞥了他一眼,“本殿去给母后请个安,也要提前通报吗?”
赵德全一个哆嗦,赶紧低下头,“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备轿!”
薛莹莹看着萧炎,心里明白,他这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皇后此举,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您不必……”
萧炎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容置喙,“坤宁宫的戏台子都搭好了,总得去捧个场。”
坤宁宫内,香烟缭绕,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皇后一身素服,跪在佛堂前,手中捻着一串佛珠。
她身后的宫女太监们,也都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连头都不敢抬。
殿中央,那副被烧得只剩下一个焦黑冤字的百鸟朝凤图,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随着萧炎入宫,皇后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
她缓缓转过身,看到萧炎和薛莹莹并肩走了进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皇后扶着宫女的手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虚弱的笑,“炎儿怎么也来了?”
“母后言重了。”
萧炎的视线在那副烧毁的画上扫过,面色如常,
“听闻母后梦到了祖母,寝殿又出了这等奇事,儿臣心中担忧,特来看看。”
他走到皇后面前,“母后可是受了惊吓?太医可来看过了?”
皇后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劳殿下挂心了。”
“本宫无碍,只是……只是太妃她老人家,今日托梦与我,我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皇后目光落在薛莹莹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薛女官,你是陛下亲封的御前女官,能通神明。你替本宫说说,这究竟该如何是好?”
这顶高帽子扣下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承认自己能通神明,那是欺君罔上。
否认,就是驳了皇后的面子,坐实了不敬鬼神的罪名。
薛莹莹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娘娘谬赞了。臣女不过是一介凡人,哪里会什么通神之术。”
皇后脸色一冷,“你若不会,为何太子死而复生?”
“难道你会妖法?”
萧炎的声音沉了下来,“薛女官护主有功,是父皇亲封的御前女官,何来妖法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