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陈统领,节哀。”
“节哀不了啊!”陈风哭得山崩地裂,“我们殿下临走前,还拉着属下的手,念叨您呢!”
萧诞一愣,“皇兄他……念叨我什么?”
“殿下说,满朝兄弟里,就数您最是仁厚贤德,待人赤诚!说您是他的好弟弟!”
陈风一边说,一边拿袖子抹了把脸,“殿下还说,他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陛下和萧家。”
“但一想到还有您在,他就……他就放心了!”
陈风这番话,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殿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萧诞身上。
萧诞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太子尸骨未寒,他这个做弟弟的,若是应了这话,便是坐实了觊觎皇位之心。
若是不应,又等于当众打了仁厚贤德的脸。
他被陈风这番话架在火上,偏偏陈风还抱着他的腿不撒手,让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李嵩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这个陈风,看着是个没脑子的莽夫,没想到还有这等急智。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
“陈统领,二殿下悲伤过度,你莫要再扰了二殿下的心神。还不快退下!”
“丞相大人!”陈风抬起一张涕泪横流的脸,看向李嵩,“我们殿下泉下有知,看到您和二殿下如此为他伤心,一定很欣慰!”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对着李嵩喊道:
“对了!丞相大人!我们殿下临终前,除了念叨二殿下,还一直喊着您的名字!”
李嵩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又是这招!
他几乎能想象到陈风下一句要喊出什么来。
果然,陈风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棺材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
声音很轻,但在场都是什么人,耳力何等敏锐,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陈风的哭嚎声戛然而止,萧诞脸上的肌肉僵住,李嵩的瞳孔猛地一缩。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了那口棺材上。
薛莹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气氛凝固到极点时,跪在另一侧的春禾忽然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春禾!”
薛莹莹惊呼一声,连忙过去扶她。
陈风反应极快,立刻吼道:
“都看什么看!没见过人伤心过度,哭岔了气吗!来人,把春禾姑娘扶到偏殿休息!”
两个宫女连忙上前,将昏迷不醒的春禾架了出去。
但李嵩和萧诞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在这时,殿外再次传来通报声。
皇帝的贴身太监总管赵德全,捧着圣旨,再次出现在了殿门口。
“太子薨逝,朕心悲痛。为表哀思,太子停灵三日。此三日内,所有皇子、宗亲、及在京三品以上官员,皆需留在东宫,日夜守灵,不得擅离!”
话音落下,满殿哗然。
李嵩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守灵三日,不得擅离?
赵德全却仿佛没看见,收起圣旨,慢悠悠地走到香案前,亲自点了一炷香,插进香炉里。
他转过身,对着满殿神色各异的王公大臣,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诸位大人,太子殿下没了,陛下心里难受,想让各位大人多陪陪殿下,送殿下最后一程,这都是君恩啊。”
“这三天,大家的饮食起居,东宫都已安排妥当。还请诸位大人,安心在此,为殿下祈福吧。”
说完,他对着棺椁深深一揖,转身便走。
随着他的离开,数十名禁军涌入,面无表情地守住了静心殿的所有出口。
关门,落锁。
李嵩站在原地,身子微微发颤。
他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静心殿的大门,在众人眼前缓缓合拢。
殿内死寂,禁军统领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
“丞相大人,二殿下,陛下仁慈,怕你们太过劳累,特命我等在此护卫。”
“这三日,还请诸位大人安心守灵。”
李嵩深吸一口气,那声轻咳……
绝不是幻觉。
“陈统领,”李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方才那声异响,你作何解释?”
陈风正抱着萧诞的腿哭得起劲,闻言茫然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两条清鼻涕,
“什么异响?丞相大人您说什么呢?”
“本皇子也听见了。”萧诞甩开陈风,指着棺材,“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几位胆小的宗亲已经开始往后缩,看那棺材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薛莹莹跪在地上,,声音怯怯的,“回二殿下,那……那不是殿下。”
“是婢女春禾,她方才伤心过度,哭岔了气,才咳了一声。”
陈风立刻接话,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春禾那丫头!”
他转向萧诞,“我们殿下……都已经去了,怎么可能还会……还会出声呢?”
他说着,又嚎啕起来,“殿下啊!您死得好冤啊!都有人盼着您死,连您躺在里面都不安生啊!”
这番指桑骂槐,让萧诞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李嵩的眼角狠狠一抽。
他知道,再纠缠下去,也问不出什么。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皇帝的真正意图。
宫人送来了简单的斋饭,一人一碗米粥,两个馒头。
平日里锦衣玉食的王公大臣们,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可看着门口持刀而立的禁军,谁也不敢抱怨,只能端着碗,或坐或站,难以下咽。
李嵩和萧诞寻了个角落,背对着众人。
“舅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他……”
“闭嘴!”李嵩低声呵斥,“慌什么,先静观其变!”
皇帝这一手,完全打乱了他的所有部署。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除非,皇帝的悲痛和病体,都是装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李嵩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如果真是这样,那太子假死……
他猛地看向那口棺材,那口他亲信王喜确认过,太后也亲眼见过的棺材。
里面躺着的,真的是一具尸体吗?
萧诞惶惶不安地问,“舅舅,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萧诞惶惶不安地问。
李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眼下被困东宫,只怕被那老东西暗中派人盯着,只能三日后再说了。”
另一边,陈风端着两碗粥,凑到了薛莹莹身边。
“薛姑娘,吃点东西吧。”他压低声音,“这还得熬两天两夜呢。”
薛莹莹接过碗,却没有动,“他们已经起了疑心。”
陈风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就怕他们不起疑心。这三天,有他们好受的。”
他喝了一大口粥,含糊不清地说道:“殿下说了,这叫温水煮青蛙。火候得慢慢加。”
薛莹莹垂下眼帘,小口地喝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