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靠这个!”
苏瑾猛地抬起手,不是指向林默,而是指向自己额头那片暗青色的“荷叶”莲台,以及怀中昏迷的秦羽!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靠这点还没熄灭的火!靠这片愿意承载它的‘荷叶’!
靠我们能感受到的‘温度’!靠我们知道为什么而战!而不是靠你那些冰冷的数字和随时准备把他们当耗材的‘逻辑’!”
她紧紧抱着秦羽,仿佛要将自己最后一点体温传递给他,目光如同受伤但依旧不屈的幼兽,死死盯着林默:
“林执事,你记录你的数据吧。记录他流了多少血,记录我精神波动的频率,记录这片‘莲台’残留的波动”
苏瑾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疲惫和坚定:
“但请你记住,你记录的每一份冰冷数据背后,都曾是一个滚烫的灵魂,在黑暗中试图点燃自己,照亮别人。”
“这份‘温度’,你的仪器永远测不到。”
车厢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引擎的嘶吼,以及远处永不停止的、如同深渊喘息般的爆炸闷响。
林默僵立在原地,深灰色的瞳孔倒映着苏瑾倔强的泪眼,倒映着她怀中秦羽毫无生气的脸,倒映着她额头上那片象征着未知与温暖的暗青色“荷叶”。
冰冷的逻辑核心高速运转着,试图将“温度”、“灵魂”、“照亮”这些充满主观色彩的词语纳入他的分析模型,却只引来了更强烈的系统冲突警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想用更精确的术语去解构苏瑾的话语。但最终,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只是极其僵硬地、微不可查地转过了身,重新将目光投向指挥席前那不断刷新着冰冷数据、标注着污染扩散范围和湖底“茧”能量读数的屏幕。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停顿了一瞬,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敲击起来。
“记录:目标苏瑾情绪波动剧烈,精神链接残留效应导致认知主观化倾向明显增强。”
“记录:目标秦羽生命体征参数(数据流刷新)维持最低阈值稳定。‘青荷’残留波动无显着变化。”
“记录:湖底目标‘茧’能量震荡间歇期延长,污染喷发强度降低17%。屏障压力暂时缓解。”
冰冷的指令再次下达,覆盖了车厢内那无声的、关于“温度”的质问。
“全速撤离。目标:d-7安全区。”
“抵达后,目标秦羽、苏瑾,转入最高等级监护单元。”
“持续监测所有变量。”
运输车在弥漫着硝烟与绝望气息的荒野上狂奔,将身后那片翻腾着污秽、深埋着恐怖“茧”的深渊之湖,以及湖边那座已成废墟的荣庆村,
连同那场关于冰冷数据与滚烫生命的无声争论,一同抛入了越来越浓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血色暮霭之中。
d-7安全区。与其说是安全区,不如说是一座庞大的、深埋于地下的蜂巢状战争堡垒。
厚重的合金闸门在身后沉重落下,隔绝了外界弥漫的污秽气息和永不停止的爆炸轰鸣,但隔绝不了那份沉甸甸的绝望和硝烟的味道。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金属锈蚀和过度运转设备的焦糊味混合而成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冰冷的白色灯光将巨大的地下转运平台照得亮如白昼,也照得每个人脸上的疲惫、恐惧和劫后余生的麻木无所遁形。
“让开!重伤员!最高优先级!”赵铁柱的咆哮如同滚雷,在嘈杂的平台上炸响。
他巨大的身躯如同破城锤,背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秦羽,仅存的右臂粗暴地拨开挡路的人群和医疗机器人,朝着闪烁着红色十字标识的紧急医疗通道冲去。
苏瑾脸色惨白,额头上那片暗青色的“荷叶”莲台在冷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她踉跄着跟在后面,一只手死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精神力枯竭带来的撕裂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林默深灰色的身影如同冰冷的影子,紧随其后。
他的步伐依旧稳定,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混乱的环境,冰冷的指令通过加密频道不断下达:
“医疗组!目标秦羽、苏瑾,立刻转入‘静滞监护单元’!最高等级维生与监测!‘净尘者’第三小队,接管单元外围警戒!非授权人员,一律禁止靠近!”
“静滞监护单元?!”赵铁柱猛地停下脚步,巨大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林默,
“那鬼地方老子知道!进去的人跟冻肉有什么区别?!秦小子还没死透呢!你想把他冻起来当标本吗?!”
“是‘深度生命维持与高敏监测单元’。”林默的声音毫无波澜,纠正着赵铁柱的用词,“目标秦羽神经模拟度濒临崩溃阈值,常规治疗手段失效。
静滞环境能最大限度延缓其生理崩解速度,为后续可能的神经重塑或火种稳定争取时间。
这是目前唯一能维持他生命形态的方案。”他的目光扫过赵铁柱背上的秦羽,又看向苏瑾,
“目标苏瑾精神链接状态异常,存在深度污染残留及二次反噬风险,同样需要最高等级隔离监测。”
“争取时间?争取时间让你继续研究吗?!”苏瑾的声音虚弱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指着自己额头那片“青荷”,“还是争取时间,让你把这东西从他身边拿走,放到你的实验室里切片研究?!”
“代号‘青荷’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其运作机制、与星火的共生关系、乃至其形态本身,都可能蕴含对抗深渊的关键信息。”林默的回答冰冷而直接,“在确保目标安全的前提下,进行非破坏性扫描和数据分析,是必要的。”
“必要个屁!”赵铁柱彻底爆发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秦羽放到旁边推来的急救悬浮担架上,巨大的身躯猛地转向林默,仅存的右臂动力拳套发出危险的嗡鸣,
“林默!老子告诉你!今天谁敢把秦小子关进那个冰棺材!谁敢动苏丫头头上那盘子一下!老子这条命不要了!拆了你这狗屁安全区!”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周围的医疗兵和工作人员惊恐地后退。几名“净尘者”瞬间上前,幽蓝的能量枪口锁定了赵铁柱。
“赵队长!立刻冷静!否则将采取强制措施!”一名“净尘者”队长冰冷地警告。
“强制?!来啊!”赵铁柱状若疯虎,巨大的身躯微微下伏,如同蓄势待发的暴熊,“老子这条胳膊就是被你们这些冷冰冰的铁疙瘩废的!今天正好”
“够了!”
一声清冷、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权威感的女声响起,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对峙。
人群分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染着些许药渍的白大褂的女人快步走来。
她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面容清瘦,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带着长期缺乏睡眠的疲惫,但脊背挺得笔直。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悬浮担架上毫无生气的秦羽和他左肩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又落在苏瑾苍白脸上那片奇特的暗青色“荷叶”上,最后才看向林默和暴怒的赵铁柱。
“罗医生!”几个医疗兵如同见到了主心骨。
罗医生没有理会旁人,径直走到秦羽的担架旁,手指快速而精准地搭在他的颈动脉上,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她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深度组织崩解,神经废墟化进程加速,星火本源透支性衰竭还有这诡异的金属组织融合”罗医生低声自语,语速极快,带着专业性的凝重。她抬起头,看向林默,语气没有丝毫客套:“林执事,你想把他送进‘静滞棺’?”
“罗曼医生,”林默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声音依旧平稳,“这是基于逻辑模型和当前技术手段的最优解。他的情况,常规医疗手段已无能为力。静滞环境可以争取”
“争取时间让你研究他体内那点快熄灭的火,研究她头上那盘子的波动?”罗医生直接打断了林默,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丝怒意。她指了指苏瑾额头的“青荷”,“林默,我是医生,不是你的研究员!我的职责是救人,不是帮你保存‘珍贵样本’!”
“罗医生!”林默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请注意你的立场!目标秦羽的情况关乎对抗深渊的整体战略!他的‘火种’”
“他的火种现在快熄灭了!”罗医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愤怒,“而你想做的,是把他最后的火星冻起来,放在显微镜下观察!还有她!”
她指向苏瑾,“她的精神链接被强行撕裂,又被那种那种东西(她指着‘青荷’)强行安抚过,现在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你把她关进你那满是探头的‘静滞棺’里?是想看她彻底崩溃疯掉吗?!”
“罗医生!你这是在质疑监察司的决策!”旁边的“净尘者”队长厉声喝道。
“质疑?”罗曼医生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迎上对方冰冷的目光,“我质疑的是你们脑子里除了数据和‘战略价值’,还有没有一丁点作为‘人’的良知!”
她猛地转向林默,目光如炬:“林执事!告诉我!在你冰冷的‘逻辑’里,有没有计算过,强行剥离他最后这点火星赖以燃烧的‘灯盏’(她指向‘青荷’),会不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没有计算过,把她隔绝在她现在唯一能感觉到‘安全’和‘温度’的人身边,会不会让她那根弦彻底崩断?!”
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医生的愤怒和对生命的尊重,狠狠砸在冰冷的现实上。
林默的眉头紧紧锁起。
罗曼的质问直指核心——他模型中的巨大盲区:情感链接和主观意志对“变量”稳定性的影响。
秦羽对“青荷”的依赖,苏瑾对秦羽的守护,这些无法量化的东西,在冰冷的逻辑里只是干扰项,但在罗曼这样的医生眼中,却可能是维系生命的关键绳索。
“数据模型显示!”林默试图开口。
“收起你那套数据模型!”罗曼医生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她走到苏瑾身边,轻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坚定:
“苏瑾,告诉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除了头痛,还有什么?”
苏瑾靠在罗医生身上,仿佛找到了依靠,虚弱的泪水再次滑落,她指着额头的“青荷”和昏迷的秦羽:
“我很累头要裂开但是这里(指额头)凉凉的能让我不那么怕他他需要这个我能感觉到他的火很冷需要这片‘荷叶’暖着”
罗曼医生仔细听着,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苏瑾的状态和那片暗青色的“荷叶”。她沉吟片刻,猛地抬头,看向林默,做出了决定:
“林执事,我以d-7安全区首席医疗官的身份下令:目标秦羽,转入特殊监护病房,采用‘诱导式低温修复’方案,非必要不进入深度静滞!
目标苏瑾,作为其精神链接稳定锚点,同室陪护!她额头那片东西,在未明确危害前,不得强行移除或进行侵入性扫描!
所有治疗和监测,由我亲自负责!”
“罗曼!你无权”林默身后的“净尘者”队长怒道。
“这里是我的医疗区!我说了算!”罗曼医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想用强?可以!先把我这个碍事的首席医官撤了!
或者你们监察司现在就把他们俩从我眼皮子底下抢走试试!看看是你们的枪快,还是我切断所有维生系统的指令快!”她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控制器上。
空气瞬间凝固!
一边是监察司冰冷的枪口和“战略优先”的铁律。
一边是首席医官以生命和职责为筹码的守护,以及她身后那代表着安全区医疗系统最高权限的控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