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低语,似是挣扎,但是最终无声......
雨,冰冷刺骨,冲刷着坑底的血污,却洗不去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尸腐和那股令人心悸的深渊气息残留。
坑底中心,秦羽的身影在微弱暗红纹路映衬下,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却又成了这片死寂天地间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土墙上,死寂持续了足有十几秒。直到一个村民手中的石块“啪嗒”一声掉在泥水里,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没…没了?”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
“那鬼爪子…缩回去了?”另一个声音接上,同样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目光,终于从空荡荡、只剩下剧烈空间涟漪残留的坑底,聚焦到那个半跪的身影上。
“秦…秦队长!”有人惊呼。
“快!下去看看秦队长!”
几个胆大的村民,连滚带爬地翻下土墙,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坑底。
泥泞和血水让他们步履维艰,心中的恐惧仍未完全散去,但一种微弱的、名为“希望”的东西,伴随着对秦羽的担忧,驱使他们前进。
当他们靠近时,秦羽的身体猛地晃动了一下。
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握着那焦黑刀鞘碎片的手一松,“噗通”一声向前栽倒,整个人几乎完全没入那冰冷的血潭之中。
“秦队长!”村民们惊呼着扑上去,七手八脚地将他从污秽的血水里捞出来。
触手所及,他的皮肤滚烫,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冰冷,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他焦黑的皮肤下若隐若现,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快!抬上去!小心点!”众人合力,将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的秦羽艰难地抬上土墙。
城墙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极其短暂,迅速被巨大的损失和深不见底的恐惧所取代。
村长死了。
那个总是佝偻着背,却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以生命为代价试图封印灾厄的老人,连一点骨灰都没留下。
老周死了。
那个守着加油站,守着那盏神秘油灯,在最后关头冲向爆炸油罐的汉子,他的油灯也彻底熄灭了。
还有更多熟悉的面孔,在之前的战斗中永远消失了。
受伤者的呻吟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凄惨和微弱。
“这一天…算是过了…”
一个靠在墙根,浑身湿透、沾满泥污的村民喃喃自语,声音里没有庆幸,只有无尽的疲惫和麻木。
他的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活下来了,但仅仅是“过了”这一天。
明天呢?深渊里的巨爪还会再来吗?那“报仇”的诡异低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萦绕在心头。
“修…修墙…”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是村里原本的木匠老王。
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着,脸上带着血痕,眼神却透着一股近乎偏执的坚毅。
“不能…不能让它塌了…不管明天来什么…墙…得在!”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是啊,墙,是他们唯一能倚靠的东西了。
麻木的村民们,像是被注入了最后一点机械的动力,开始挣扎着行动起来。
能动的,互相搀扶着,或者独自咬牙,去搬运散落的石块、木头,用能找到的任何东西去填补土墙在战斗中破损的地方。
不能动的伤员,则被集中到相对干燥的角落里,有人翻找着村里仅存的一点草药和破布,进行着简单到近乎绝望的包扎。
城墙上的火把重新被点燃了几支,在风雨中顽强地摇曳着。
村里零星的几盏油灯也亮了起来,在无边的黑暗中倔强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也是人类文明尚未彻底熄灭的证明。
巨尸的威胁似乎暂时解除了,连带那些疯狂冲击的小丧尸也变得稀少了许多。
偶尔有几只零散的身影在远处雨幕中蹒跚游荡,却没有再发起集群冲击。
这诡异的平静,反而更让人心头发毛。它们似乎在等待,或者在积蓄?没人知道。
夜,在修复的叮当声、伤员的呻吟声、风雨的呼啸声以及死寂的沉默中,缓慢而沉重地推移。
当土墙的破损被勉强堵上,当伤员都做了最基本的处置,当最后一点力气也几乎耗尽时,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铁块,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村长死了,老周死了。群龙无首。
在这随时可能倾覆的末世孤舟上,需要一个人来掌舵,来决定方向,哪怕只是决定明天该往哪里逃。
疲惫不堪、惊魂未定的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被安置在相对干燥避风处、依旧昏迷不醒的身影——秦羽。
是他,在所有人绝望崩溃时发出了那声嘶吼。
是他,不顾一切地跳入了那如同地狱入口的深坑。
是他,在巨爪之下抢回了碎裂的刀鞘,并以一种近乎献祭的方式,引动了地底的神秘力量,将那只恐怖的巨爪强行逼退。
他救了所有人。至少,救了今天。
但他现在的样子…全身焦黑开裂,布满诡异的暗红纹路,气息微弱得如同死人。
他身上散发的气息,让人感到敬畏,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那力量,似乎并不完全属于人间,带着深渊的烙印和村长最后爆发的、令人心悸的决绝。
“秦队长…他…”有人欲言又止。
“只有他了…”
“可他那样子…还能醒过来吗?那…那纹路…”
“不选他选谁?老王?你胳膊断了。张婶?你只会种地。还是选我?我连只鸡都不敢杀!”有人带着绝望的自嘲说道。
争论声很低,充满了疲惫和迷茫。
有人支持秦羽,视他为唯一的希望和领袖。
有人则对他身上的异变感到恐惧,担心那力量本身就是一个新的祸端。
还有人内心只想躺平,觉得选谁都一样,反正都是死路一条。
“都…别吵了…”木匠老王捂着断臂,艰难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争论暂时平息。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绝望和疲惫的脸,最后停留在昏迷的秦羽身上。
“秦队长…他…用命…给大家…挣来了…今晚…”
老王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地说,
“他…躺在那儿…能不能醒…天知道…但…今晚…这墙…是他…挣来的!这口气…是他…挣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了一些:
“村长…没了…老周…也没了…规矩…不能没!推…推秦羽…当…新村长!他醒…最好…他不醒…这位置…给他留着!等他能拿…刀的时候…再还给他!”
老王的话带着一种朴素的、近乎顽固的“规矩”感。
在这秩序崩坏的末世,这种对“名分”和“责任”的坚持,反而成了一种奇异的凝聚力。
他用最朴实的语言,为秦羽的功绩做了定论,也为未来的方向定了一个基点——无论秦羽是人是鬼,是生是死,他此刻就是荣庆村的精神支柱和名义上的领袖。
沉默。只有风雨声。
终于,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村民,默默地点了点头。
没有欢呼,没有仪式,只有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默认。
在这片被黑暗和死亡笼罩的废墟上,在摇曳的微弱火光中,在昏迷不醒的秦羽身边,荣庆村,这个末世中微不足道的幸存者据点,迎来了它伤痕累累的、前途未卜的——新村长。
而深坑之下,那片被琉璃化的焦黑土地深处,那被秦羽狂暴力量引动、短暂喷薄后又归于沉寂的金红源头,似乎……极其微弱地……脉动了一下。
仿佛一颗沉睡亿万年的巨兽心脏,在刚才的刺激下,极其不情愿地、极其缓慢地……开始了它苏醒进程中的第一次微颤。
这微颤,连地面都未能感知,却预示着远比深渊巨爪更为古老、更为浩瀚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