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皇帝一身团龙密纹的常服,身后跟着苏培盛,跨过承乾宫的大门,走进文鸳的东偏殿。
文鸳正坐在贵妃椅上,手中捧着一杯新泡的白牡丹,茶水的热气氤氲在空中,形成极淡的薄雾,皎如春花般的面容隐在雾气后面,更添一层朦胧之美。
她身着美人霁的旗装,宽袖和衣襟均为夕岚色,上有彩绣的花卉蝴蝶,领口、袖边使用嫩柳绿色镶边。长袍上则采用平绣的方式,孔雀栖花的图案绽放在衣服各处。
大拉翅旗头的左半边,簪着一朵足有手掌大的暗金色玫瑰花,周围嵌着几朵同色小花,右边顺着旗头边缘歪斜的地方,镶着两条笔直略宽的金边。
皇帝进入内殿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美人品茗图,一身粉嫩旗装好似春日里桃花灼灼,殿内昏黄的烛火营造出温馨的氛围,他开口打破一室寂静,
“夜里喝茶,仔细睡不着,翻来覆去,吵的朕亦无法安寝。”
瓜尔佳文鸳正要起身行礼,被皇帝一把摁回去,
“这身衣服不错,很衬你。这袖口的颜色,叫朕想起孟襄阳的一句诗,夕岚增气色,馀照生光辉。”
文鸳见到皇帝过来,登时笑容满面,自然地接过皇帝的话,
“嫔妾倒是更喜欢王摩诘的残雨斜日照,夕岚飞鸟还。都是写夕阳美景,这句描绘的更写实,让人仿佛身临其境。”
常言道灯下看美人,无处不销魂。皇帝看着文鸳小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伸出双臂抱起她,走进里间,宫人们早已准备好热水。
窗外下起了骤雨,密集的雨点打在芭蕉叶上,落到庭院摆放的大缸里,几尾鱼儿一头潜入水中。
一场秋雨,一边成全,一边离散。
千鲤池,沈眉庄一个人撑着伞站在池边,看雨水滴入荷塘,漾出一圈圈波纹,又消失不见。
彩月被华妃叫回去拿赏赐了。
忽然沈眉庄身后出现了一双手,用力把她推进了千鲤池。
她泡在水中,奋力挣扎,却有人攥住她的脚踝,缠上水草,把人往深处拖,很快她的头沉进了池水里。
趁侍卫还没来,在水中的人迅速游走,从远处上岸,回到了咸福宫,藏起湿衣服,换上干的装睡。
过了好一会儿,碎玉轩的小允子带着一群侍卫赶到,水面上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侍卫首领问他,
“你说看见有宫女落水,自己不会凫水,特地喊我们过来,人呢?”
小允子手里拿出一锭银子,借着衣袖的遮掩,递给侍卫首领,
“定然是沉入池中了,还请侍卫大哥帮忙下去救人。”
等侍卫把人捞出来的时候,发现不是宫女,而是沈贵人,众人顿时脸色煞白。还是首领先镇定心神,他上前摸了摸鼻息,叹了口气,安排道,
“没气了,赶紧抬回咸福宫,再派个人去承乾宫告诉苏公公。”
小允子一看,居然是小主的好姐妹,瞬间也急了,他赶紧跑回碎玉轩,通知甄嬛。
咸福宫,皇帝,皇后,敬嫔,华妃,甄嬛,瓜尔佳文鸳齐聚在东偏殿。
皇后看皇帝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便问道,
“怎么回事?”
小允子硬着头皮站出来回答,
“小主派奴才来找沈贵人拿些安神香,路过千鲤池时,远远看见有个太监推人落水。奴才没惊动他,悄悄靠近,看清了脸,竟是翊坤宫的周宁海。
奴才不会凫水,怕惹祸也不敢声张,便先去找侍卫们把人救上来再说。若早知落水的是小主,奴才拼死也要跳下去撑到侍卫们来呀。”
华妃听他说看见了周宁海,打算不承认,甄嬛和皇后却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待询问过彩月后,皇后先发制人,
“华妃,千鲤池离翊坤宫最近,彩月半路被你叫回去,沈贵人可巧就出了事,还有人证,你磋磨宫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之前的宫女福子不明不白的死在你宫里,皇上没有罚你,如今你竟胆大到公然害死嫔妃,求皇上严惩华妃,以肃宫纪。”
华妃看向皇帝,见皇帝不说话,她嘴硬道,
“周宁海一直待在翊坤宫没出去过,定然是这个奴才信口雌黄,污蔑本宫!”
甄嬛随即反驳,
“今日下雨,池边土壤泥泞,周宁海经过必会留下脚印,现在雨已经停了,脚印未被冲刷掉,皇上派人一验便知,人证物证俱在,你竟还要狡辩不成?”
皇帝手一挥,就有人去查,不一会儿,苏培盛来回禀,脚印果然对上了。
他看华妃梗着脖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怒摔十八子,
“华妃,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皇宫里胡作非为,草菅人命,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即日起,华妃降为贵人,褫夺封号,收回协理六宫之权。周宁海赐死。沈贵人追封为嫔,谥号惠,以妃位之礼下葬,葬礼交给皇后办,都散了吧。”
皇帝说完,独自回了养心殿,没再去任何妃嫔宫里。
瓜尔佳文鸳全程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沈眉庄的尸体,心中默念,
“第三个。”
敬嫔这次出手,既除掉了睚眦必报的沈眉庄,又让磋磨她多年的仇敌年世兰被斥责降位,可谓一举多得。
她心中高兴,回到自己宫里后,嘴角压都压不住,对如意说出了心里话,
“看见年贵人那吃瘪的样子,真是令本宫痛快!”
皇帝着实生气,他刚刚下旨抬举沈贵人,同为武将之女,打算用她制衡华妃,华妃演都不演,当晚就把人搞死了,这是在公然挑衅皇帝的权威,皇帝心中对年家兄妹的不满更上一层楼。
为了安抚沈自山和其他朝臣,才选秀入宫没到两个月的女孩儿,就被华妃堂而皇之的杀害,不给个交代,以后谁还敢把女儿送进宫?
次日,皇后大张旗鼓的给沈眉庄办丧事,请来各位福晋吊唁,顺便宣扬年世兰的恶行。
沈自山夫妇被皇帝告知尽快赶来京城,说不准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第三天,大朝会上果然掀起轩然大波。
脾气耿直古板的马佳御史出列,
“皇上,年贵人在后宫公然杀害嫔妃,其兄年羹尧在西北藐视皇权,臣听闻军中只知年将军而不知皇上,臣请皇上严惩年贵人,彻查年羹尧。否则前朝后宫皆为年家兄妹把持,长此以往,恐国将不国。”
这话说到了皇帝心坎上,但他却不能承认,现在还不是动年羹尧的时候,于是他劝道,
“爱卿这话有些危言耸听了,朕已经处罚了年贵人,年羹尧是朕的肱股之臣,一向对朕忠心耿耿,爱卿不必太过忧虑。”
马佳御史还想再说什么,被旁边的同僚拉了一把,他不甘的闭嘴,回了句是,走回自己的位置。
苏培盛很有眼力见地适时宣布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