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我想做的……其实很简单。”
“我想让这世道,多一些选择。”
“让那些不想嫁人的女子,可以不必嫁人,也能堂堂正正地活着,不必仰人鼻息,不必看人脸色。”
“让她们能像大姐一样,凭自己的手艺经营铺子,养活自己;能像容妍一样,凭自己的本事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甚至能像我一样,凭自己的才学,立于朝堂,为国效力。”
“让她们即便不依附于任何人,也能活得有尊严,有价值。”
“让柔嘉那样的公主,不必再成为交易的筹码。”
“让天下女子在‘嫁人’之外……还能看到别的路。”
容舒静静地听着,未发一言,只是她的眼睛,却随着容与的话,渐渐亮起来。
竟然,还有这样的路吗?
她仿佛看到了一幅从未想象过的画卷——女子不再是被定义的“贞静”、“柔顺”、“牺牲品”,而是活生生的、有选择、有力量、有尊严的人!
不过她清楚,这简单的愿望,背后蕴含的,却将是翻天覆地的变革。
“这、这太难了……”容舒喃喃道,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但是,行简,我想……我愿意和你一起,去试试看!”
“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
容与看着她眼中的信任和坚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容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和怯意。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帕。
容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心思。
她看着容舒,目光温和而了然:“舒儿,你想见见她们吗?见见……你真正的家人?”
容舒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盈满了惊喜和一丝慌乱:“我可以吗?她们……她们会不会……”
“当然可以。”容与的声音带着笃定的温暖,“她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不知我有没有说过,你与大姐……长得极像,”容与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的光,“母亲看到你平安长大,出落得这么好,一定会很高兴的。”
容舒听着容与的描述,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温暖的家,看到了那些素未谋面却血脉相连的亲人。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但这一次,是喜悦和期待的泪水。
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带着幸福的笑意:“嗯,我想见她们……放心,我知道轻重。”
这一句话的意思却是,她知道二人的身份有多么重要,只是见一见就好,相认什么的……却不会奢求。
秋日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只是,还没等容舒有机会去一趟竹石居,大昭和北金约定的比试,就快开始了。
容舒身为尚仪局司正,在照顾了一日祖父之后,就匆匆回宫,参与赛场的布置。
到正式比试那一日,秋阳高照,皇家演武场旌旗猎猎,甲胄生寒。
东西两侧高台对峙,气氛凝重如铁。东侧高台,明黄锦缎铺陈,华盖如云,大昭皇室重臣依次落座。
西侧高台,北金使团肃然端坐,粗犷中带着一丝紧绷。
鼓乐声中,北金使团率先入场。
兀良哈·脱脱不花神色恭谨,步履沉稳。副使阿古里昂首阔步,眼神锐利地扫视全场,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挑衅。
使团成员中,一名身形魁梧的“普通随从”低垂着头,步伐沉稳,气息内敛,毫不起眼。
容与端坐于东侧高台偏下位置,绯色官袍衬得她愈发沉静。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北金使团,却在那个“普通随从”身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那人的步态、偶尔流露的气度……都与普通随从格格不入。
她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看来今天的比试,没那么好收场了啊。
大昭皇室是最后入场的。
昭乾帝裴悫面带温和笑意,皇后雍容端庄,太子裴晟沉稳,三皇子裴晔面带温和笑意,四皇子裴昱却显得心不在焉,不时朝着另一边女眷的看台看去。
从那日之后,母后就不许他再和妹妹见面,他虽不敢反抗母后,心中却着实担忧。
然而,出乎裴昱意料的是,柔嘉公主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憔悴,而是在宫女簇拥下款款登台。
她一身鹅黄宫装,明艳照人,脸上却带着一种仿佛刻意为之的娇蛮。
柔嘉没有立刻落座,而是走到皇帝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声音若控股黄鹂,还带着一丝委屈:“父皇,这演武场布置得也太简陋了些,比咱们御花园的马球场差远了,还有那些北金使臣”她目光瞟向西侧,撇了撇嘴,“穿得怪模怪样就算了,一股子牛羊膻味,熏得女儿头疼。”
皇帝裴悫无奈地拍拍她的手,宠溺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明月,不得无礼。北金使臣远道而来,是客。”
脱脱不花见状,立刻起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对着柔嘉方向微微躬身:“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天真烂漫,心直口快,实乃真性情。”
“草原粗鄙,若有冲撞之处,还请公主海涵。”
很显然,他知道大昭如今的嫡出公主就这么一位,早已视之为自家大台吉的王妃,此刻便有些刻意地奉承道:“公主殿下风华绝代,如同草原上最璀璨的明珠。我北金大台吉巴图殿下,雄才大略,英武不凡。若能得公主殿下为偶,实乃天作之合,必成两国佳话!”
柔嘉听着这看似恭维实则充满蔑视意味的话语,心中一阵恶心,脸上却故意扬起下巴,哼了一声:“什么明珠佳话的,本宫才不稀罕,一蛮人耳!你们那大台吉,谁知道是不是个满脸横肉的莽夫?”
阿古里见脱脱不花亲自开口“赞美”,心中虽对和亲不以为然,但此刻却必须维护北金颜面。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洪亮,带着一丝刻意的挑衅:“公主殿下此言差矣!”
“我北金大台吉,乃草原雄鹰,英姿勃发,倒是大昭,莫非连一个能在骑射上与我北金勇士一较高下的人都找不出来?”
“若是如此,公主殿下远嫁草原,倒也不算委屈!”
这话中的意味,倒像是柔嘉嫁过去,是高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