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汪墨汁浸透了荒原,鹿筱蹲在寒潭边,指尖轻抚着陶罐上刚刻好的木槿纹。三十七个昼夜前,她在断崖下发现龙形骸骨时,潭水突然沸腾着喷出七色光晕。此刻潭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她发间那支骨簪——那是部落里最年长的巫祝用百年木槿树根为她雕刻的成人礼。
“阿姊!”洛绮烟的声音混着簌簌风声传来,“萧氏商队的人说要见你。”
鹿筱站起身时,暮色恰好漫过她的脚踝。商队的火把刺破黑暗,为首的青年裹着熊皮斗篷,腰间玉珏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萧景轩。这个名字像块烧红的炭落在她心口。自三个月前那场荒诞的“三握之礼”后,她再未见过这位名义上的丈夫。当时部落遵照母系氏族传统,由她握住他的手掌三次便算完成婚仪,可当第三次相握时,他突然狠狠掐住她的腕骨,在她耳边低语:“你们这些野人,也配碰我萧氏的玉?”
“听说你治好了老族长的寒症。”萧景轩翻身下马,皮靴碾碎了几株正绽放的木槿。他身后跟着个戴面纱的女子,衣袂间隐约露出孔雀翎的纹路,“茹筠染了怪病,你随我去阳城。”
鹿筱垂眸看着被踩烂的花朵,喉间泛起苦涩。三个月前那个月圆之夜,萧氏以“族外通婚”为由强行与她们部落联姻。当萧景轩的手掌第三次覆上她手背时,她分明看见他眼底的厌恶。此刻这厌恶化作实质的冰刃,刺得她眼眶生疼。更令她心惊的是,那女子面纱下露出的脖颈处,缠绕着与寒潭底龙形骸骨相同的鳞纹。
“部落的规矩是——”
“如今阳城已归附夏朝!”萧景轩突然拔剑,剑锋映出鹿筱苍白的脸,“夏王新颁的《婚律》你可知晓?女子无故不随夫家,当受黥面之刑!”
夜风卷着沙砾拍打陶罐,发出空洞的回响。鹿筱攥紧了腰间的药杵,指节泛白。她想起三天前在寒潭底发现的青铜镜,镜面映出的分明是穿着月白旗袍的女子,在炮火轰鸣中抱着药箱奔跑。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像藤蔓般缠绕着心脏,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更诡异的是,每当她靠近那面镜子,心口就会浮现出与萧景轩玉珏相同的青芒。
“阿姊小心!”洛绮烟突然扑过来,将她撞向寒潭。
血色在眼前炸开的瞬间,鹿筱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萧景轩的剑正穿透洛绮烟的右肩,而他身后的孔雀翎女子指尖泛着幽蓝光芒。寒潭水倒灌进口鼻的刹那,鹿筱看见那女子掀起面纱——蛇信吞吐间,分明是半年前被她救下的风若琳!当时这女子倒在荒原上,腰间缠着染血的龙鳞纹丝帕,帕角绣着“敖”字。
“寒潭...别碰...”风若琳的声音混着血泡,“萧景轩...要取你的...心头血...”
剧痛从心口蔓延全身,鹿筱在下沉的过程中,瞥见潭底那面青铜镜突然浮起。镜面映出的不再是民国女子,而是身着华服的夏朝太子夏凌寒,他身后站着位龙鳞纹铠甲的青年,眼中倒映着寒潭深处的血色旋涡。更令她窒息的是,那青年胸口的龙形胎记,竟与她心口的青芒完美契合。
当意识即将消散时,鹿筱听见熟悉的龙吟穿透水面。那声音像把钥匙,打开了她灵魂深处某个古老的封印。木槿花的香气突然浓烈得令人窒息,花瓣随水波在她周身旋转,将她推向潭底那道若隐若现的金色裂痕。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仿佛看见裂痕中伸出一只龙鳞覆手,与她手腕内侧的木槿胎记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