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阿欢突然浑身一颤,眼前一黑,直直往旁边倒去。胭脂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指尖探向她脉搏,只觉脉象紊乱,魂魄气息微弱,显然是撑到了极限。残魂失去支撑,从阿欢体内飘出几缕白色碎光,在空气中打了个旋,就要往断树干的方向飘去。
“不好!残魂要散!”扶桑立刻祭出天道之力,凝成一道淡金光网,轻轻兜住那些碎光,“谢姐姐,怎么办?阿欢撑不住了!”
雨水又密了几分,砸在光网上溅起细碎的光点,碎光在网中微微颤动,像是随时会消融。胭脂望着光网中的残魂碎片,又看了眼怀中昏过去的阿欢,眸色沉凝:“小白狐是关键,得先找到它。扶桑,你守着阿欢,我去归墟边缘找狐狸洞,三株野蔷薇,应该不难找。”
“我跟你一起去!”扶桑刚要起身,却被胭脂按住肩膀。
“阿欢不能离人,她魂魄不稳,需要天道之力护着。”胭脂将青铜令牌塞到她手里,“这令牌能暂稳残魂碎片,你用令牌裹着光网,别让它散了。我去得快,找到小白狐立刻回来。”
话音落,胭脂起身,素色身影掠过泥泞的地面,裙摆沾了不少泥沙,却半点没停。归墟边缘的风裹着湿冷的水汽,吹得她发丝凌乱,视线扫过沿途的沟壑与乱石,仔细找着苏婉说的野蔷薇。
雨雾朦胧中,远处的山坡隐约有几点粉色晃动。胭脂快步走过去,果然见三株野蔷薇长在一块巨石旁,花瓣被雨水打蔫,却仍顽强地攀着石缝生长,花丛后藏着个半露的洞口,洞口边缘沾着几根雪白的狐毛,还带着淡淡的合欢花香。
“小白狐?”胭脂放轻脚步,轻声唤了句,怕惊走对方。
洞口静了片刻,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狐探出头来,浑身毛发被雨水打湿,黏在身上,显得格外瘦小。它脖颈上果然挂着个小巧的合欢木项圈,项圈边缘刻着半朵浅浅的合欢花,项圈中间嵌着块小小的木牌,正是苏婉说的残魂木牌,木牌上萦绕着一丝微弱的本命灵气,与残器气息隐隐呼应。
小白狐警惕地盯着胭脂,耳朵往后贴了贴,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呜咽声,往后缩了缩,却没立刻跑走——它闻出了胭脂身上的合欢花香,与苏婉身上的气息极像。
胭脂缓缓蹲下身,从袖中摸出块阿欢揣着的桂花糕碎渣,放在掌心递过去:“是苏婉让你送东西的,对不对?我是来接你,也是来护着木牌的。”
小白狐盯着她掌心的糕渣,又看了看她衣袖上的合欢花绣纹,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从洞口走出来,小爪子踩在湿冷的石头上,一步步挪到胭脂掌心前,叼起糕渣,又飞快地退回到洞口,却没再缩进去,只是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她。
胭脂慢慢伸出手,指尖轻轻探向它的项圈,小白狐抖了抖,却没躲开。指尖触到合欢木项圈的瞬间,木牌突然爆发出一缕淡白光芒,与胭脂袖中玉璧的金光呼应,瞬间驱散了周遭的雨雾寒气。
“就是它。”胭脂轻轻解开项圈,拿起木牌,木牌上刻着细密的纹路,正是承载残魂的阵纹,上面的本命灵气虽弱,却比断树干上的残魂碎片稳固得多。小白狐失去项圈,围着胭脂的脚边转了两圈,轻轻蹭了蹭她的裤脚,像是在引路,又像是在托付。
胭脂将木牌收好,摸了摸小白狐的头:“多谢你。”说着将剩下的桂花糕碎渣都倒在洞口,起身朝着灵栖谷的方向快步返回。
回到谷中时,雨已经停了,天边透出一丝浅淡的霞光,照在泥泞的地面上,泛着湿漉漉的光。阿欢已经醒了,靠在扶桑怀里,脸色依旧苍白,却能小声说话,见胭脂回来,眼睛一亮:“谢姐姐……找到小白狐了吗?”
胭脂走到两人面前,掏出木牌递到阿欢眼前:“找到了,你娘的本命灵气和残魂线索,都在这上面。”
阿欢伸手轻轻摸了摸木牌,眼眶又红了,却没再哭,只是小声道:“娘说……小白狐很乖……要好好待它……”
扶桑看着木牌上的光芒,松了口气:“有了这木牌,残魂就能暂时稳住了?”
“嗯,苏婉的本命灵气护着残魂,比靠阿欢承载稳妥得多。”胭脂将木牌与青铜令牌、玉璧放在一起,三物相触,同时爆发出淡金与淡白交织的光芒,残魂碎片被光芒吸引,慢慢飘向木牌,一点点融入其中,光芒渐渐变得温润,不再像之前那般飘忽。
断落在一旁的合欢树,似乎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断裂处渗出的汁液慢了些,枝头残留的几片花瓣,竟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回应。
小白狐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蹲在阿欢脚边,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讨好。阿欢伸手摸了摸它的耳朵,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的笑,这是她来灵栖谷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胭脂望着木牌上稳定的光芒,又看了眼依偎在一起的阿欢与小白狐,眼底渐渐沉凝:“玄阴教早一步搜过灵栖谷,说明他们一直盯着残器线索,小白狐带着木牌跑了,他们未必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在归墟边缘守着。”
扶桑握紧赤金短刃,眼神锐利:“怕什么,来了正好,省得我们再找。”
“不能硬拼。”胭脂摇头,“阿欢魂魄没稳,小白狐也受了惊,我们得先带她们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稳住残魂,再查剩下的线索。”
她弯腰抱起阿欢,阿欢顺势搂住她的脖子,小白狐跟在脚边,一步步朝着谷外走。霞光渐渐浓了,照在三人一狐的身影上,也照在断落的合欢树上,粉白花瓣沾着霞光与雨水,竟透出几分倔强的鲜活。
归墟的风渐渐温和,带着淡淡的合欢花香,木牌在胭脂袖中泛着温润的光芒,里面藏着苏婉的残魂与护器的执念,也藏着清婉跨越生死的牵挂。前路依旧有玄阴教的阴影,可握着残器,护着身边的人,胭脂便没了半分退缩,脚步坚定地朝着苍梧山的方向走去——那里有双仙祠的香火,有柳明渊与清婉的守护,也有能让残魂安稳、让众人安心的烟火气。
归墟边缘的风裹着霞光暖意,渐渐吹散雨雾,脚下的泥泞被日光晒得微干,踩上去少了几分滞涩。胭脂抱着阿欢走在前面,阿欢将脸贴在她肩头,小手轻轻搂着她的脖颈,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小白狐踩着细碎的步子,雪白的毛发被日光晒得蓬松,脖颈空荡荡的,却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黑亮的眼睛警惕地扫过周遭,一旦有风吹草动,便立刻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听,确认安全后才又快步跟上,活像个尽职的小护卫。
扶桑跟在身后,赤金短刃收在鞘中,指尖却始终凝着一缕微弱的天道之力,目光扫过沿途的乱石与沟壑——归墟边缘本就邪祟气息未散,玄阴教余孽又刚在此处露过面,她不敢有半分松懈。偶尔瞥见胭脂裙摆上沾着的泥沙与断枝碎屑,还有阿欢发间缠着的半片蔫掉的合欢花瓣,心头难免泛起几分唏嘘:不过是寻一枚残魂木牌,竟这般波折,往后护界之路,怕是只会更难。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隐约出现一片熟悉的竹林,竹叶在日光下泛着翠绿的光泽,风一吹便沙沙作响,带着清新的草木香,正是清婉当年亲手栽种的那片竹林,过了竹林,便是苍梧山的地界。胭脂脚步微顿,低头看向怀中的阿欢,轻声道:“阿欢,快到苍梧山了,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阿欢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竹林,眼底闪过几分好奇,小声问:“那里……有很多合欢树吗?”
“嗯,有很多。”胭脂点头,想起柳府庭院里那株枝繁叶茂的合欢树,还有双仙祠前终年盛放的合欢花,语气愈发温和,“那里还有双仙祠,祠里供奉着护界的仙人,他们会护着我们,也会护着你娘的残魂。”
阿欢似懂非懂地点头,又低头看向脚边的小白狐,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小白也会喜欢那里的,那里有桂花糕吗?娘以前总给小白留桂花糕。”
“有,等回去了,我让厨房做,给你和小白都留着。”胭脂笑着应下,抱着她走进竹林。竹叶茂密,日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踩在光影里,连风都变得温柔起来。小白狐似乎也喜欢这里的气息,脚步轻快了些,偶尔会窜到前面,扒拉一下地上的落叶,又立刻跑回来,围着胭脂的脚边转圈,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呜咽声,像是在表达欢喜。
扶桑走在竹林里,看着眼前温馨的画面,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些。她自幼长在九重天,见惯了金阶玉柱与仙气缭绕,却总觉得少了几分烟火气,直到跟着胭脂来这凡界与妖界交界之地,见了青榆镇的市井喧嚣,灵栖谷的合欢残落,又到了这满是草木香的竹林,才渐渐明白,所谓护界,护的从来不是九天之上的威严,而是这烟火人间的安稳,是寻常生灵的平安。
出了竹林,苍梧山的轮廓愈发清晰,山脚下的青石阶蜿蜒向上,阶边偶尔长着几株不知名的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远远便见卫凌领着几名族人候在山门口,见她们回来,立刻快步迎上前,目光先落在胭脂身上,确认她无恙后,才又看向她怀中的阿欢与脚边的小白狐,眼底闪过几分讶异,却并未多问,只是躬身道:“夫人,您回来了,族中一切安好,孩子们也在府里等着您。”
“辛苦你了。”胭脂点头,抱着阿欢踏上青石阶,“先带我们回府,阿欢魂魄不稳,需要静养,另外,准备些温水与清淡的吃食,再做些桂花糕,送到我院里。”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卫凌应下,转身吩咐身边的族人去办,自己则跟在一旁,默默护送她们回府。
柳府庭院里,念念正带着念安在合欢树下练字,念安趴在石桌上,小手抓着毛笔,在宣纸上胡乱画着,纸上满是歪歪扭扭的线条,却笑得一脸开心。念念坐在一旁,握着毛笔认真书写,字迹虽稚嫩,却工整有力,见胭脂回来,立刻放下毛笔,快步迎上前,目光落在她怀中的阿欢身上,好奇地问:“阿芷娘亲,这是谁呀?”
念安也抬起头,看到胭脂,立刻从石桌上滑下来,跌跌撞撞扑过去,小奶音裹着欢喜:“娘亲!”
胭脂弯腰,将念安也搂在怀里,笑着介绍:“这是阿欢,以后会暂时住在我们家,念念要好好照顾妹妹,知道吗?”又看向阿欢,“阿欢,这是念念姐姐,这是念安弟弟。”
阿欢怯生生地看着念念与念安,点了点头,小声叫了句:“姐姐,弟弟。”
念念笑着点头,伸手想摸阿欢的头,又怕吓到她,动作轻轻的:“阿欢妹妹好,我带你去看我的房间,里面有很多布娃娃,还可以一起练字。”
阿欢看了看胭脂,见她点头,才慢慢从胭脂怀里下来,牵着念念的手,跟着她往屋内走。念安也想跟着,却被扶桑拉住,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弟弟乖,先让姐姐带妹妹熟悉一下,我们去看看谢姐姐准备的吃食。”
小白狐一直跟在阿欢脚边,见阿欢跟着念念走,也立刻跟上,走到门口时,还回头望了胭脂一眼,确认她在身后,才放心地跟着进去。
胭脂抱着念安走进暖阁,屋内早已备好温水与吃食,清淡的粥品冒着热气,旁边摆着几碟小菜,还有一碟刚做好的桂花糕,金黄的色泽,裹着淡淡的桂花香气,让人食欲大开。她将念安放在椅子上,让丫鬟看着他,自己则端起一碗温粥,走到窗边坐下,望着庭院里的合欢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残器与木牌。
木牌上的光芒依旧温润,苏婉的残魂被本命灵气护着,暂时安稳下来,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小白狐项圈上的半朵合欢花,阿欢玉佩上的祖神纹记,苏婉与清婉相似的眉眼与名字,还有灵栖谷里那棵断落的合欢树,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总让她觉得,苏婉与清婉的渊源,远不止失散多年的姐妹那么简单,或许她们的家族,本就是世代守护祖神残器的一脉,而这护器之责,也随着血脉,一代代传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