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刚过,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浓重的墨色吞噬。一千五百骑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马蹄包裹厚布,人衔枚,马摘铃,沿着荒芜的乡间土路,向着沙河驿方向疾驰。
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胸腹间的旧伤在颠簸中隐隐作痛,但我浑然不觉,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上。戴宗的斥候如同最敏锐的触角,不断将前方的情况反馈回来。
“沙河驿灯火稀疏,哨塔上可见人影,但巡逻队间隔较长。”
“驿墙为土木结构,高约一丈,南北各有一门,有吊桥,但夜间并未拉起。”
“未发现外围暗哨,金兵戒备似乎……并不森严。”
情报显示,沙河驿的守军确实如预料般松懈。连续的战事,尤其是黑石峪粮队被焚后,金兵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前线和大规模补给线上,对于后方这种二线的中转站,难免有所疏忽。
而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距离沙河驿五里,我下令全军下马,留下两百人看守马匹,作为接应。其余一千三百人,分为三队。
“石秀!”我低声道,“你带五百人,从南面潜入,优先控制哨塔,打开南门,制造混乱!”
“得令!”石秀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一挥手,带着人马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其余人等,随我埋伏于北门外。”我看向剩下的人,“待南门火起,守军注意力被吸引,我们便强攻北门!记住,速战速决,以焚烧物资为主,不可恋战!”
“明白!”
我们借着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沙河驿北门。趴在冰冷的土地上,能清晰地听到驿墙内传来的鼾声、梦呓,以及哨兵偶尔的咳嗽声。空气中弥漫着草料、药材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气味。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突然——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从沙河驿南门方向冲天而起,轰然炸开!
紧接着,震天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以及惊恐的尖叫哭嚎声,如同泼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南门方向,火光骤然亮起!
“敌袭!敌袭!”
“南门!南门被打进来了!”
“快起来!抄家伙!”
驿墙内顿时乱成一锅粥!人影幢幢,惊呼四起,原本稀疏的灯火一下子密集起来,纷纷向南门涌去。
“就是现在!”我猛地站起身,拔出腰间的点钢枪,向前一指,“忠义军!随我夺门!”
“杀——!”
八百养精蓄锐的将士,如同出闸的猛虎,发出震天的怒吼,向着洞开的北门发起了狂暴的冲锋!
北门仅有寥寥数名守军,还没从南门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便被汹涌而至的人潮瞬间淹没!我们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便冲入了沙河驿内!
驿内已然大乱!石秀的人马在南门四处放火,追杀着惊慌失措的守军。许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金兵和签军,衣甲不整,甚至赤手空拳,便成了刀下之鬼。
“焚烧粮草!焚烧军械!”我厉声大吼,一枪挑翻一名试图组织抵抗的金兵十夫长,目光迅速扫视着驿内的布局。
沙河驿规模不小,除了兵营,便是连绵的仓库。一些仓库大门洞开,能看到里面堆积如山的麻包(粮草)、成捆的箭矢、以及一箱箱的药材。
“烧!”
将士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将随身携带的火油泼洒在仓库上,火折子擦燃,奋力掷出!
“轰!”“噼啪!”
干燥的物资遇火即燃!火借风势,迅速蔓延!顷刻间,大半个沙河驿便陷入一片火海!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映照着将士们浴血奋战的身影和敌人惊恐扭曲的面孔。
“救火!快救火!”一名穿着金军百夫长服饰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我目光一冷,挺枪便向他冲去!那百夫长见我来势凶猛,举刀相迎!
“铛!”
枪刀相交,火星四溅!那百夫长显然没料到我的力量如此之大,被震得踉跄后退。我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点钢枪如影随形,一招“毒蛇出洞”,直刺其咽喉!
“噗!”
枪尖透颈而过!那百夫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缓缓倒地。
主官一死,残余的抵抗更是土崩瓦解。战斗很快变成了单方面的追杀与纵火。
我冲进一间最大的仓库,里面堆满了成捆的箭矢和打造好的枪头、刀片。火光映照下,这些冰冷的杀人利器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全烧了!”我对跟进来的士卒下令。
看着熊熊升起的烈焰,我知道,完颜宗望很快便会收到这个消息。沙河驿被焚,意味着他前线大军的箭矢补给、伤药治疗都将受到严重影响。
目的已经达到!
“戴宗!”我找到正在清点伤亡的戴宗,“情况如何?”
“我军伤亡不足百人,斩首约三百,俘获签军、民夫数百,其余溃散。驿中物资,已焚毁大半!”戴宗语速飞快,“但此地不宜久留,金兵援军随时可能到来!”
“传令!集结队伍,带上重伤的弟兄和必要缴获,立刻撤退!按原定路线,返回滹沱河砖窑!”我果断下令。
号角声响起,那是撤退的信号。
忠义军将士迅速脱离战斗,搀扶着伤员,带着少量缴获的金兵制式箭矢和药材,如同退潮般向驿外撤去。
我留在最后,看着眼前这片被烈焰吞噬的营地和满地狼藉的尸体,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完成任务后的冷寂。
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那冲天的火光,猛地一拉缰绳。
“我们走!”
队伍汇合了看守马匹的人,没有丝毫停留,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沙河驿的火光将半边天际染红,如同为这场成功的突袭,点起的送行之火。
但我们都知道,真正的危险,现在才刚刚开始。完颜宗望的怒火和追兵,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孤军深入,一击即走。
下一站,是生是死,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