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佑待在家里,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不能出去花天酒地,不能呼朋引伴,连大门都很少出。父亲盯得紧,钱掌柜看他的眼神也总是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快憋疯了,只能在家里花园瞎逛,或者对着池塘里的鱼扔石子。
这天下午,他正无聊地靠在廊下打盹,两个家仆一边扫地一边闲聊的声音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南城信驿那个跑得特别快的‘飞毛腿’小子,出大事了!”
“哪个?就那个叫陆轻尘的?”
“对!就是他!听说被官府通缉了!告示都贴出来了!”
“真的?为啥啊?那小子平时挺机灵一人啊?”
“嘿,说出来吓死你!告示上说,他是私藏军械的叛党同谋!在西郊那个鬼庄园被抓了个现行!结果愣是让他仗着腿快,给跑脱了!现在全城都在搜他呢!”
赵天佑的瞌睡瞬间醒了,猛地坐直了身体。陆轻尘?叛党同谋?私藏军械?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对那个跑腿小子印象挺深,每次送信都笑嘻嘻的,腿脚确实利索,还来四海商行送过几次东西。那样一个看起来阳光开朗的小子,会是叛党?他打死也不信。
他立刻叫住那两个家仆:“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陆轻尘被通缉了?”
家仆见他问起,连忙恭敬回答:“回少爷,千真万确!告示就贴在十字街口,画着他的像呢!罪名可不小!”
赵天佑挥挥手让他们下去,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事太蹊跷了。他想起前几天,自己路遇白芷医馆施药,还想炫耀一下商行实力,结果被她冷淡回应,还说什么“京城或将有变,少东家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当时他没太往心里去,只觉得这女大夫故作深沉。但现在结合陆轻尘这事一看,味道就全变了。
城西怪病闹得人心惶惶,跑腿的信使突然成了重犯被全城通缉……白芷的警告,难道不是危言耸听?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陆轻尘不像能干出那种事的人,这里头肯定有冤情!他赵天佑别的本事没有,但最讲义气!何况这事还透着古怪,可能真牵扯到什么“大变故”。
一股冲动涌上来。他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至少得想办法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他四海商行少东家的名头,在京城各路衙门里,多少还是有点面子的。
他立刻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他想了想,找出纸笔,写了一张短笺。内容是约京兆府尹的一位师爷的儿子晚上喝酒。那位公子哥和他一起喝过几次花酒,算是酒肉朋友,应该能套点话。
写好后,他叫来一个绝对信得过的贴身小厮,低声吩咐:“把这封信,悄悄送到京兆府后街刘师爷家,给他家三公子。务必亲手交到他手里,别让旁人看见。然后等他回话。”
小厮接过信,点点头,快步出去了。
赵天佑在房间里踱步,心里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仗义、很了不起的事,像是在揭开一个巨大阴谋的角落。
时间一点点过去。傍晚时分,小厮回来了,脸色却不太对。
“少爷……”小厮吞吞吐吐,“信……信没送出去。”
“怎么回事?”赵天佑皱眉。
“我刚到刘府后门,还没敲门,就被两个人拦住了。他们穿着便服,但眼神很凶,问我找谁。我说找刘三公子,他们就说三公子不在,让我赶紧走。我看那架势不对劲,没敢多问,就赶紧回来了。”小厮心有余悸地说。
赵天佑愣住了。刘师爷家被盯上了?连门口都有便衣看守?这得是多大的案子?
还没等他想明白,书房的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了。
赵老爷子站在门口,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正是赵天佑写的那封短笺的草稿!
“孽障!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赵老爷子几乎是咆哮着冲进来,把那张纸狠狠摔在赵天佑脸上,“你想干什么?!啊?!你想把整个四海商行都拖下水吗?!”
赵天佑被骂懵了:“爹……我……我就是想打听一下……”
“打听?!打听什么?!那是你能打听的事吗?!”赵老爷子气得手指发抖,“你是不是派人去京兆府刘师爷家了?你知不知道刘师爷今天上午就被革职查办了!现在他家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差点就把祸事引到家门口来了!”
赵天佑脸色瞬间白了:“刘师爷……被查办了?为什么?”
“为什么?为的就是他经手的案子!为的就是不该他知道的他知道了!不该他打听的他打听了!”赵老爷子压低声音,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严厉,“我告诉你,陆轻尘那件事,你一个字都不准再问,不准再提!就当你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
“可是爹!他肯定是冤枉的!这里头……”
“冤枉?!”赵老爷子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就算他是被冤枉的,现在他也必须是真的!这潭水太深太浑了!深到你老子我都看不到底!浑到沾上一点就可能家破人亡!”
他死死盯着赵天佑,一字一句,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这件事,四海商行绝不能沾!你想都别想!从今天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准迈出大门一步!要是再敢胡来,我打断你的腿!”
说完,他猛地甩上门,并从外面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赵天佑被独自锁在房间里,看着父亲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地上那封惹祸的短笺草稿,浑身冰凉。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白芷的警告意味着什么。他也才模糊地感觉到,父亲肩上的压力有多巨大。
京城的天,真的变了。变得无比危险。而他自以为是的“仗义”和“能量”,在这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可笑。
他慢慢瘫坐在椅子上,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冰冷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