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周,马尔福庄园的书房成了阿布拉克萨斯下班后的第二个办公室。羊皮纸卷堆积如山,羽毛笔的损耗速度惊人,家养小精灵不得不频繁更换墨水瓶。他常常工作到深夜,烛光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只有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和偶尔翻阅厚重典籍的声响打破寂静。
汤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阿布拉克萨斯回来得越来越晚,即使坐在书房里,也常常对着一份文件蹙眉沉思,或者快速书写着什么东西,一旦汤姆靠近,他就会不着痕迹地用无关的文件将其覆盖。他身上沾染的不再是户外的新鲜空气或魔药材料的气味,而是更浓郁的、属于魔法部档案室的那种陈旧羊皮纸和特定型号墨水混合的味道。
“我假设,”某个晚上,汤姆合上自己正在阅读的关于非洲炼金术的书籍,看着对面正揉着眉心的阿布拉克萨斯,平静地开口,“魔法部终于发现了你除了外表和刻薄言辞之外的价值,开始把你当作家养小精灵一样使唤了?”
阿布拉克萨斯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疲惫,但依旧闪烁着惯有的锐利。“亲爱的汤姆,如果你对魔法部的运作效率有任何误解,那么我可以用亲身经历告诉你,它比最迟钝的巨怪还要迟缓,而其中的官僚主义足以让任何一个理智的巫师发疯。”他放下揉眉心的手,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仿佛饱受摧残后的厌倦,“我最近处理的文件,如果铺开来,大概能从霍格沃茨大门一直铺到黑湖中心。而且每一份都要求格式完美、措辞精准、引用得当,哪怕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都可能导致某个脑袋里塞满芨芨草的老家伙提出长达三页的质疑。” 他抱怨着工作的繁重和同僚的愚蠢。
汤姆靠在椅背上,黑色的眼眸审视着阿布拉克萨斯。“听起来你似乎接手了一个……相当棘手的项目。”
“项目?”阿布拉克萨斯嗤笑一声,拿起一杯已经冷掉的红茶抿了一口,“我更愿意称之为‘一场针对我耐心的、精心策划的阴谋’。无非是些陈词滥调的制度修订和流程优化,试图用更多的羊皮纸来解决原本就是由太多羊皮纸造成的问题。”他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这就是权力的代价,里德尔。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无休止的、枯燥乏味的文书工作。真不知道我父亲是怎么忍受这么多年的。”
他将自己的忙碌完美地包装成了新手官员适应期的普遍困境,以及对魔法部官僚体系的本能厌恶。
汤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穿透表象,但他最终只是淡淡地说:“看来你选择了……一条比对付棘背沼泽蜥更考验精神耐力的道路。”
“至少对付蜥蜴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敌人是谁,以及该如何让它闭嘴。”阿布拉克萨斯意有所指地回道,重新拿起了一份文件,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汤姆的目光在阿布拉克萨斯手边那摞被刻意压住的文件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打开了手中的书。然而,阿布拉克萨斯能感觉到,那份探究并未完全消失。汤姆·里德尔太聪明,太善于从细节中拼凑真相。他必须更加小心。
与此同时,随着开学日的临近,一种微妙的氛围开始在两人之间弥漫。汤姆的话似乎比平时更少了,虽然他表面上依旧冷静自持,但阿布拉克萨斯能敏锐地察觉到他那份隐藏得很好的烦躁。他会更长时间地待在藏书室,或者在有月光的夜晚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庄园领地,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一次晚餐时,马尔福夫人亲切地询问汤姆是否期待重返学校,提到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即将恢复运行。汤姆握着叉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他用优雅的措辞表达了对学业的期待和对马尔福夫人照顾的感谢,但阿布拉克萨斯捕捉到了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近乎阴郁的情绪。
阿布拉克萨斯自己心里也并非全无感觉。习惯了每天回来能看到这个人坐在书房里,或安静或与他进行一场针锋相对的讨论,想到即将恢复只有周末才有可能见面的模式(而且前提是汤姆愿意并且能够离开学校),一种莫名的空落感便悄然滋生。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依赖这种……陪伴,这种智力上势均力敌、情感上复杂纠葛的亲密。
但他将这种情绪隐藏得很好,甚至用加倍的毒舌来武装自己。
“怎么,已经开始预支怀念霍格沃茨那能当盔甲用的肉派和会移动的楼梯了?”某次看到汤姆晚餐后独自走向阳台时,阿布拉克萨斯跟了过去,靠在门框上,用轻快的语气问道,“还是说,你已经预见到没有我在旁边提醒你少惹麻烦,你的七年级会过得过于……波澜壮阔?”
汤姆转过身,夜色将他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黑色的眼眸像两潭深水。“我只是在思考,某些人是否会在无尽的文书工作中,忘记如何正确使用魔杖。”他平静地回敬,但阿布拉克萨斯注意到他放在栏杆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哦,这个你大可放心。”阿布拉克萨斯假笑,“我的魔杖时刻准备着,尤其是用于对付那些试图挑战我耐心的……人和事。”他走上前,与汤姆并肩站着,望向远处模糊的树影,“不过,或许你更该担心的是,没有我提供门钥匙服务,你下次‘魔药材料采集’探险该如何及时撤退。”
汤姆没有回应他的调侃,只是沉默地看着夜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声音几乎融入了夜风:“你会来观看魔药比赛吗?”
阿布拉克萨斯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再次问这个问题。他转过头,看着汤姆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侧脸,心中那点戏谑悄然消散。“那得看我的‘羊皮纸战争’进行到哪一步了。”他的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些,“而且,我对观看那群小巨怪围着坩埚转的兴趣,大概只相当于你对家养小精灵权益保护法的热情。”
汤姆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那天晚上,他待在书房的时间格外长,直到阿布拉克萨斯处理完所有文件,准备回房休息,他依然坐在那里,就着烛光翻阅着一本极其古老的魔法史,仿佛那本书里藏着什么能解决他此刻心绪不宁的答案。
阿布拉克萨斯知道,这种淡淡的焦虑源于分离。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但他有他的计划,一个如果能成功,就能极大缓解这种分离的计划。这个念头支撑着他,让他在枯燥繁重的文书工作中保持动力。
终于,在暑假的最后几天,经过数次修改、游说和与魔法部其他部门的艰难斡旋(马尔福先生在背后施加了恰到好处的压力,感谢魔法部那经不起风浪的经济条件),那份关于成立“霍格沃茨监察与特别情况处理小组”的方案,在威森加摩的一次非公开会议上,以微弱的优势获得了通过。
消息通过一只银色响尾蛇守护神传来时,阿布拉克萨斯正在魔法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对着一份需要他签字的、关于禁止某种特定形状的坩埚在霍格莫德销售的提案。响尾蛇带来他父亲简短的口信:“方案已过。准备执行。”
阿布拉克萨斯放下手中的羽毛笔,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第一步,也是最艰难的一步,完成了。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成就感和一种恶作剧即将得逞的期待。
现在,只剩下在开学典礼上,给那位即将成为男学生会主席的七年级生,一个真正的“惊喜”了。
想到汤姆可能的反应,阿布拉克萨斯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极度疲惫、如释重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的真实笑容。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是时候回马尔福庄园,收拾一下心情,准备开学日的“演出”了。他得确保自己看起来还是那个傲慢、挑剔、对霍格沃茨事务“仅仅出于公共安全考虑”的马尔福副司长,而不是一个花费了整个暑假、绞尽脑汁只为在母校安插一个眼线(兼伴侣)的……痴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