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沉沉压在洛德特斯的街道上空。
杨晚栀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指尖被勒得发红——左边袋子装着柠檬片和薄荷叶，右边是威士忌和金酒，都是“堕天使”吧台急缺的货。她最近在做调酒师。
巷口的路灯坏了，昏黄的光忽明忽灭，把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叶子。
“砰。”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是购物袋掉在地上的声音。
杨晚栀猛地回头，就见两个男人站在巷口，一个叼着烟，一个揣着手，挡住了唯一的出口。
烟头上的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映得两人脸上的横肉都透着凶气。
“小妹妹，一个人啊？”叼烟的男人往前凑了两步，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像黏腻的蛛网，“提着这么多东西，累了吧？哥哥帮你拿啊。”
杨晚栀往后退了一步，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折叠刀——是杨玫给她的，说晚上出来采购不安全，让她带着防身。
“不用了，谢谢。”她声音发紧，却强装镇定，“我朋友就在前面等我。”
“朋友？”另一个男人嗤笑一声，也跟着往前走，“哪呢？叫出来让哥哥们认识认识啊。”
话音刚落，巷子里又钻出来三个人，个个膀大腰圆，把她团团围在中间。
五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堵密不透风的墙，压得她喘不过气。杨晚栀的心跳得像擂鼓，指尖攥着刀柄，指节都泛了白。
“你们想干什么？”她梗着脖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
“不干什么。”叼烟的男人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想跟你亲热亲热哎!嘿嘿~”他说着，伸手就去摸她的脸，“这么细的皮肤，跟豆腐似的，摸一下不碍事吧？”
杨晚栀猛地偏头躲开，手里的刀“唰”地展开，刀尖对着男人的手腕：“别碰我！”
男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带刀，愣了一下，随即狞笑起来：“还挺烈？我喜欢。”他没退，反而往前逼了一步，“小妹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地方偏，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另一个男人已经绕到她身后，伸手去抓她的胳膊。杨晚栀侧身躲开，手里的刀胡乱挥了一下，却被男人一把攥住手腕。男人的力气极大，捏得她手腕骨头都疼，折叠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还敢动刀？”男人骂了一句，抬手就往她脸上扇。
杨晚栀闭紧眼睛，等着巴掌落下，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传来。耳边反而响起一声闷哼，像是有人被打了。她猛地睁开眼，就见刚才抓着她手腕的男人已经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直哼哼，而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像棵雪松。
“这不是……陆总？”旁边的小混混愣了愣，显然认识他，“您怎么在这儿？”
陆枭没回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很淡，却像淬了冰的刀，吓得小混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滚。”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总，这是我们先……”叼烟的男人还想争辩，话没说完，就被陆枭身边的保镖一脚踹在膝盖上，“咚”地跪了下去。
“我让你们滚。”陆枭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里带了点不耐烦。
五个小混混这才意识到惹了不该惹的人，爬起来就往巷口跑，连滚带爬的，转眼就没了踪影。巷子里只剩下杨晚栀和陆枭，还有地上散落的购物袋，柠檬片滚了一地，在路灯下泛着青白的光。
陆枭这才转过身。他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装，没系领带，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照得很清晰——眉骨很高，鼻梁挺直，薄唇抿着，眼神深邃，是那种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
“陆……陆枭。”她低下头，手悄悄背到身后，蹭了蹭刚才被攥疼的手腕，“谢谢你。”
陆枭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
脸上还带着点刚才被吓出来的红晕，眼睛却亮，像只受惊后又迅速镇定下来的小鹿。只是手腕上那道没消的创可贴，还有指节上淡淡的淤青，看着刺眼。
他想起上次见到她明明是在国内。
顾明夜弄什么幺蛾子？
陆枭皱了皱眉，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他当初以为顾明夜是真把这丫头放在心上，毕竟是顾明夜第一次动了心的女孩。
可现在看来，他是低估了顾明夜的残忍。要么就是不爱了，要么就是故意把人磋磨成这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枭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
“我……我出来买东西。”杨晚栀指了指地上的购物袋，“店里缺材料。”
“店里？”陆枭挑眉，“堕天使？”
杨晚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知道她在“堕天使”。
大概是谁告诉他的，又或者，是他自己查到的。她没敢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嗯。”
陆枭没再追问，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折叠刀，递给她。“下次别一个人出来了。”他说，“不安全。”
“知道了，谢谢你。”杨晚栀接过刀，攥在手里，指尖还是抖的。
他忽然想起刚才那几个小混混的眼神，心里莫名一紧，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送你回去。”
杨晚栀愣住了：“啊？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上车。”陆枭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往巷口走。他的车就停在巷口不远处，是辆黑色的宾利，在夜色里低调却显眼。
杨晚栀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购物袋，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把东西捡了起来，跟了上去。
保镖拉开后座的车门，陆枭先坐了进去。杨晚栀提着购物袋，有点局促地坐在了另一边，尽量离他远了点。车里很干净，弥漫着淡淡的雪松味，和“堕天使”里的烟味、酒味比起来，好闻得让她有点恍惚。
“地址。”陆枭看着她。
“啊？哦。”杨晚栀赶紧报了“堕天使”的地址。
司机发动车子，平稳地往前开。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风声。杨晚栀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不敢看陆枭。她能感觉到陆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点烫，让她浑身不自在。
“顾明夜没管你？”陆枭忽然问。
杨晚栀的身子僵了一下，没说话。
陆枭也没逼她，只是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淡淡地说：“他看你的眼神，不像是会让你受委屈的样子。”
杨晚栀咬了咬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看她的眼神？是看一件玩物的眼神吧。
他要是真不想让她受委屈，就不会让张启明来讹她钱而无动于衷，不会让她去拳场挨揍，不会在她陪酒的时候只让Jack送一盒药膏来。
“陆枭，”她抬起头，看着陆枭，眼神里带着点倔强，“我跟他的事，跟您没关系。”
陆枭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泪，却又硬邦邦的，不肯示弱。
他忽然笑了笑，是那种很淡的笑，却比刚才的冷脸顺眼多了。“是没关系。”他说，“我就是好奇。”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要是他真不管你了。 ”
杨晚栀没明白他的意思，皱了皱眉。
陆枭看着她，眼神很认真：“我刚才说过，我低估了顾明夜的残忍。既然他不要你了，”
“那你可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杨晚栀彻底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她怀疑自己听错了：“陆先生，您……您说什么？”
“我说，”陆枭往前凑了凑，距离拉近了些，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睫毛上沾的细小灰尘，“如果顾明夜不想要你了，你可以跟我。我帮你。”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像开玩笑。杨晚栀的心跳得更快了，脸上“唰”地红了，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急的。“陆枭，您别开玩笑了。”她往后缩了缩，“我……我跟顾明夜……”
她跟顾明夜什么呢？是仇人？是爱人？还是……她自己都不知道。
陆枭没再逼她，只是靠回椅背上，淡淡地说：“我没开玩笑。你可以考虑考虑。”他指了指她手腕上的创可贴，“总比在这里挨揍、被小混混堵着强。”
杨晚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创可贴边缘又渗了点血，是刚才被那个男人攥的。她想起刚才在巷子里的恐惧，想起拳场的疼，想起陪酒时的恶心，心里忽然有点酸。
是啊，总比现在这样强。
“我不会跟您走的。”杨晚栀抬起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谢谢您的好意，陆先生。”
陆枭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但也没生气。“随你。”他说，“不过，要是想通了，随时可以找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上面有我的电话。”
杨晚栀看着那张黑色的名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攥在手里。名片很薄，却沉甸甸的，像块烙铁。
车子很快就到了“堕天使”门口。杨晚栀赶紧拿起购物袋，对陆枭说了句“谢谢陆先生”，就推开车门跑了下去，像逃一样。
陆枭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堕天使”的门后，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旁边的保镖忍不住问：“陆总，真要……”
“嗯。”陆枭打断他，眼神落在“堕天使”那扇闪着霓虹灯的门上，“查一下，她为什么会来到这儿。还有，盯着点这丫头，别让她再出事。”
“是。”
车子缓缓驶离。杨晚栀站在“堕天使”的门口，手里还攥着陆枭的名片，手心都出汗了。杨玫从里面跑出来，见她没事，松了口气：“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快急死了！刚才是不是出事了？”
杨晚栀摇了摇头，把名片悄悄塞进口袋里，扯了扯嘴角：“没事，路上遇到点事，已经解决了。”
她没说陆枭的事，也没说陆枭那句“给我机会”。她只是觉得心里乱乱的，像被塞进了一团麻。
顾明夜，陆枭。
一个是把她推进地狱的人，一个是向她伸出手的人。
她该选哪条路？
她低头看了看口袋里的名片，又想起顾明夜送她的那盒药膏，忽然觉得眼睛有点涩。
也许，她根本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