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静得能听见挂钟秒针划过空气的轻响，顾明夜脱了鞋的脚踩在二楼走廊的地毯上，连一丝毛絮摩擦的声音都被他刻意压了下去。
窗外的月光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拦在外面，只有楼梯转角那盏感应夜灯还亮着，投下片昏黄的光晕，恰好够他看清杨晚栀卧室门把手上挂着的那个毛绒兔子挂件——还是去年他故意抢了她的奶茶，被追着打了三条街后，赔给她的。
他指尖勾了勾兔子的长耳朵，嘴角弯起个促狭的弧度。来之前晏温最后说道:这丫头好像是跟谁赌气不肯睡，听佣人说抱着平板躲在房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如果方便，让他务必把人哄得闭眼。
可顾明夜站在门外听了片刻，里头隐约传来女人的尖叫和桌椅翻倒的声响，哪里是赌气的样子，分明是在看恐怖片。
他转动门把的动作轻得像偷油的耗子，门轴上了润滑油，开阖间只发出道几不可闻的“咔嗒”。视线穿进漆黑的房间，首先捕捉到的是床头柜上亮着的平板屏幕，幽蓝的光打在杨晚栀脸上，把她皱着眉的样子照得清清楚楚。
她果然是趴在床上的，被子被卷成个筒状蒙住脑袋，却在下巴那儿留了道缝，正好露出半张脸。
乌黑的长发散在枕头上，几缕碎发被呼吸吹得轻轻颤动，右手还攥着被角，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明明吓得够呛，偏要咬着牙看，这犟脾气倒是一点没变。
顾明夜猫着腰摸到床边，眼睛飞快扫过平板画面。
正在放的是部老片子，镜头正对着栋荒废的医院，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对着镜头站在走廊尽头，手里的病历夹掉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脆响。
背景音里的心跳声越来越急促，像擂鼓似的敲在耳膜上，连顾明夜都能感觉到空气里陡然绷紧的张力。
他认得这个片段。哥几个挤在一块儿看过，再过三十秒，那个女人会猛地转过身，半边脸溃烂的皮肤下淌着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朝镜头扑过来。
杨晚栀的呼吸明显变重了，攥着被角的手指又收紧了些，连带着肩膀都微微耸起。
平板屏幕的光在她瞳孔里晃，映得那点倔强里掺了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顾明夜憋住笑，悄悄往床边挪了挪，膝盖抵住床沿的瞬间，杨晚栀似乎察觉到什么，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却还是没舍得移开视线。
“咚——咚——”
屏幕里的座钟突然敲响，十二点整。女人缓缓转过身，先是露出双浑浊的眼睛，接着是半边腐烂的脸颊。杨晚栀猛地吸了口气，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却忘了自己本就趴在床沿，身体一晃差点栽下去。
就在这时，顾明夜突然低低地“嗬”了一声。
那声音学得极像，气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种黏腻的湿意，正好卡在屏幕里女鬼扑过来的瞬间。
他甚至还往前探了探身，阴影顺着床头爬上去，恰好罩住杨晚栀露在外面的半张脸。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杨晚栀的眼睛倏地瞪圆了，瞳孔里还残留着女鬼狰狞的脸，下一秒就被眼前突然压下来的阴影攫住。
她的大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尖叫卡在喉咙里，只发出道短促的“呃”声，整个人像只受惊的虾子猛地弓起背，手里的平板“啪”地掉在地毯上，屏幕朝下灭了。
黑暗彻底笼罩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闪过的车灯，在天花板上投下道转瞬即逝的光影。
“谁？！”
杨晚栀的声音都劈了，带着哭腔的颤音裹着没发出来的尖叫，手忙脚乱地往被子里钻，却因为太慌，反而把蒙着头的被子扯掉了。她胡乱往旁边抓，想摸到台灯的开关，手指却在慌乱中撞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软的，带着点弹性，像是……胳膊？
“我焯啊！”
这次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震得顾明夜耳膜嗡嗡作响。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带着风砸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偏头躲开，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是个抱枕砸在了床尾的栏杆上。
“别过来！我告诉你我会跆拳道！”杨晚栀的声音都在抖，却还梗着脖子放狠话，手在身后摸索着，摸到个冰凉的东西就攥在手里——是她睡前喝了一半的玻璃杯。
顾明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低低的笑声在黑暗里荡开，带着点熟悉的戏谑：“跆拳道？上次被蟑螂吓得跳我背上的是谁啊？”
杨晚栀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这声音……
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黑暗中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眼前模糊的轮廓。那身形很高，肩膀很宽，说话时胸腔震动的频率，还有那欠揍的语气……
“顾明夜？”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没散去的惊恐，却多了点难以置信的疑惑。
“不然呢？”顾明夜往前凑了凑，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能看到她瞪得溜圆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你家进贼还会跟你聊跆拳道？”
杨晚栀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后怕、愤怒、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突然涌了上来。
她刚才是真的以为撞见鬼了，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现在才反应过来是被耍了，一股火“腾”地就窜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