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的暑假总带着股懒洋洋的热,蝉鸣把杨家院子里的梧桐叶都晒得打蔫。
杨晚栀正趴在客厅的凉席上翻杂志,指尖划过一页冰饮广告时,玄关传来顾明夜的声音,带着点被太阳晒热的质感:“杨晚栀,收拾东西了没?再磨蹭张妈炖的绿豆汤都要凉了。”
她“噌”地坐起来,看见顾明夜站在门口,白t恤被汗浸得贴在背上,197的身高让门框显得格外窄。他手里拎着个粉色的行李箱——是她昨天特意让管家准备的,此刻正被他随意地靠在墙边,拉杆上还挂着她的毛绒兔子挂件。
“催什么催,女孩子收拾东西要时间的。”杨晚栀把杂志往沙发上一扔,起身时踢到了脚边的拖鞋,“我妈呢?”
“晏阿姨在厨房给你装酱菜,说你吃不惯外面的。”顾明夜走进来,弯腰帮她把拖鞋摆好,指尖蹭过她的脚踝,凉得她缩了下脚,“我爸妈上午的飞机,走之前特意让我来接你,说让你在顾宅住到他们回来。”
杨晚栀“哦”了一声,心里有点发慌。她只听顾明夜提过他有个妹妹,叫顾黛璇,比他只小一岁,今年刚考完高二期末考,据说成绩好得能稳进年级前十,性子却像块捂不热的冰。
“你妹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她一边往行李箱里塞裙子,一边小声问。
“还行。”顾明夜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把一条粉色连衣裙叠得歪歪扭扭,伸手接过帮她重新叠好,“就是不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正说着,晏温端着个玻璃罐从厨房出来,罐子里是琥珀色的酱黄瓜:“晚栀,酱菜给你装好了,放行李箱侧袋里。到了顾宅别任性,黛璇虽然只比明夜小一岁,但还是妹妹,你多让着点。”
“知道啦妈。”杨晚栀把酱菜罐塞进行李箱,被顾明夜拎着箱子往外走时,还回头扒着门框看了两眼——总觉得这一去,要面对的不止是一个陌生的妹妹。
顾宅的院子比杨家大得多,种着大片的香樟树,蝉鸣比杨家更响。
车刚停在玄关前,就看见个穿黑色t恤的女生站在台阶上,手里抱着本厚厚的《经济学原理》,头发剪得比男生还短,见他们过来,只是抬了抬眼,没说话。
“这是黛璇。”顾明夜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放,拍了拍女生的肩膀,“黛璇,这是杨晚栀,我跟你提过的。”
顾黛璇的目光落在杨晚栀身上,上下扫了一圈,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她比杨晚栀高小半个头,站在那里时脊背挺得笔直,像棵没被风吹弯过的树。“杨小姐好。”她开口,声音比想象中低,没喊“姐姐”,也没笑。
杨晚栀有点尴尬,扯了扯嘴角:“你好,叫我晚栀就行。”
“嗯。”顾黛璇应了声,转身往屋里走,“张妈把二楼东边的房间收拾出来了,我带你上去。”
顾明夜在后面碰了碰杨晚栀的胳膊,用口型说“别介意”。杨晚栀瞪了他一眼,跟着顾黛璇上了楼梯。
二楼的房间确实收拾得很用心,床单是她喜欢的淡紫色,床头柜上摆着个陶瓷花瓶,里面插着两朵新鲜的栀子花。
“张妈问过你喜欢什么颜色。”顾黛璇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打量房间,“衣柜是空的,你自己放衣服吧。”
“谢谢。”杨晚栀打开行李箱,刚要把裙子挂进衣柜,就听见顾黛璇说:“我房间在你对面,要是晚上怕黑,可以喊我。”
她愣了愣,转头看顾黛璇,对方已经转身往自己房间走了,背影挺直,没半点留恋。
“怎么样?”顾明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端着两碗绿豆汤,“没欺负你吧?”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杨晚栀接过绿豆汤,喝了口,甜得正好,“她好像……也没你说的那么冷。”
“她就是慢热。”顾明夜靠在墙上,看着她小口喝汤,“小时候有次我被隔壁家的狗吓哭了,还是她拿石头把狗赶走的,虽然嘴上骂我没用。”
杨晚栀忍不住笑了。
中午吃饭时,顾黛璇坐在对面,安静地扒着饭,偶尔夹一筷子青菜。张妈端上糖醋小排时,她看了一眼,又低下头。
杨晚栀记得顾明夜说过他妹妹爱吃甜的,就夹了块小排放在她碗里:“这个挺好吃的。”
顾黛璇的筷子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却把小排吃了。
下午杨晚栀在房间里看电影,听见对面房间传来翻书的声音。她好奇地走过去,扒着门缝看——顾黛璇正趴在书桌上做习题,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旁边放着杯没喝的牛奶,已经凉了。
“你在做什么题?”杨晚栀推开门进去,顾黛璇吓了一跳,笔掉在地上。
“物理竞赛题。”顾黛璇捡起笔,把草稿纸往旁边挪了挪,“你有事?”
“没事,就听见你翻书声了。”杨晚栀凑过去看,见上面是道电磁学的题,她虽然是文科生,但以前帮顾明夜整理过笔记,也大概看得懂,“这个坐标系建得不对吧?应该以电荷为原点。”
顾黛璇愣了愣,按照她说的重新建了坐标系,笔尖飞快地算起来,没过多久就解出来了。她抬头看杨晚栀,眼里第一次有了点惊讶:“你懂物理?”
“以前帮顾明夜整理过笔记,耳濡目染。”杨晚栀笑着说,“他物理题总做错,我还骂过他笨。”
顾黛璇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又很快压下去:“他确实笨,上次教我做力学题,讲了三遍我才懂。”
这是杨晚栀第一次听她主动提起顾明夜,还带着点嫌弃的语气,心里一下子松了。她拿起桌上的牛奶:“牛奶凉了,我帮你热一下吧。”
“不用了。”顾黛璇抢过牛奶,往书桌角落一放,“我不爱喝热的。”
杨晚栀没再坚持,坐在旁边看她做题。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顾黛璇的发顶,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投出片阴影,竟有点软乎乎的。
傍晚顾明夜从公司回来,进门就喊:“黛璇,晚栀,下来吃晚饭了!”
没人应。他上了楼,看见杨晚栀和顾黛璇凑在书桌前,杨晚栀正用红笔在草稿纸上画着什么,顾黛璇低着头听,嘴角还带着点笑。
“哟,挺热闹啊。”顾明夜靠在门口,“我还以为你们俩能冷战到明天。”
顾黛璇抬头瞪了他一眼:“哥,你别说话。”
杨晚栀也推了他一把:“快去催张妈上菜,我饿了。”
顾明夜笑着走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晚饭时,顾黛璇主动给杨晚栀夹了块鱼:“没刺。”
杨晚栀受宠若惊,连忙说谢谢。顾明夜在旁边看得直笑,被顾黛璇瞪了一眼才收敛。
吃完晚饭,顾明夜提议去院子里散步。香樟树下摆着张藤椅,顾明夜坐上去,杨晚栀刚要坐旁边的小凳子,就被顾黛璇拉着坐在了藤椅的另一边——三人挤在一张藤椅上,顾明夜197的身高显得格外局促,腿都伸不开。
“哥,你下学期真要去科大?”顾黛璇突然问。
“嗯。”顾明夜应了声,看了杨晚栀一眼,“离民大不远。”
“挺好。”顾黛璇说,“我以后考大学,也考去那边,跟你们作伴。”
杨晚栀愣了愣,转头看她,顾黛璇却别过头,看着远处的香樟树,耳朵尖有点红。
“你不是说要考京大吗?”顾明夜逗她。
“那是以前。”顾黛璇哼了声,“现在改主意了。”
杨晚栀忍不住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啊,到时候我们三个在一个城市,周末一起去逛公园。”
顾黛璇没说话,却轻轻“嗯”了一声。
晚上杨晚栀躺在床上,听见对面房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打开门,看见顾黛璇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小夜灯:“张妈说你怕黑,这个给你。”
小夜灯是兔子形状的,插上电会发出暖黄的光。杨晚栀接过,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谢谢你,黛璇。”
“不客气。”顾黛璇顿了顿,又说,“明天早上我起得早,要去图书馆占位置,你要一起吗?”
“好啊。正好我可以看看小说。”杨晚栀笑着点头。
顾黛璇走后,杨晚栀把小夜灯插上电,暖黄的光把房间照得很温柔。她想起下午和顾黛璇一起做题的样子,想起她给她夹鱼时的别扭,突然觉得这个妹妹也没那么难相处——她只是把温柔藏得深了点,像香樟树的根,埋在土里,却悄悄往有光的地方长。
窗外的蝉鸣还在响,却没那么吵了。杨晚栀躺在床上,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这个暑假,好像会比想象中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