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娃和二娃终于如愿以偿,一人捧着一个炖得烂熟的鸡腿,啃得满嘴油光,小脸上洋溢着幸福。
江大娘和李大娘对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把两个嫩滑的鸡翅膀都夹到了杜若碗里。
杜若看着碗里的鸡翅膀,知道这是她们表达喜爱和关照的方式,也不推辞,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席间几乎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埋头苦干,筷子飞舞,碗碟叮当,只有满足的咀嚼声和偶尔因为太烫而发出的吸气声。
冯田吃一口香糯的五花肉,就夹一筷子咸菜解腻。
只觉得这滋味,无比的满足,真是千金都不换。
就在饭局接近尾声,众人速度稍缓,准备盛点鸡汤泡饭溜溜缝的时候,张里正家的院门又被敲响了。
大娃条件反射地放下碗就要去开门,张里正按住他:“你坐着慢慢吃,我去。”
他起身走到院门后,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随即“啪”的一声,用力把刚拉开一条缝的门又关紧了,甚至还顺手把门闩插上。
紧随其后的,就是钱老太那熟悉又刺耳的哭嚎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瘆人:
“哎哟喂!里正大哥啊!开开门啊!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家那饿得皮包骨的小孙子吧!就给孩子一碗肉吃吧!闻着香味,孩子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啊!老天爷啊……”
杜若刚刚被美食抚慰好的心情,瞬间被这泼妇的哭嚎破坏殆尽。
她把碗往桌上一放,脸色冷了下来,起身就朝门口走去。
冯田见状,也立刻放下筷子,默默跟在她身后。
院门外,钱老太正拍着门板干嚎,两个儿媳站在她身后,低着头呜呜的哭。
听到门闩响动,钱老太脸上立刻露出一丝得逞的喜色,以为张里正妥协了。
然而门打开,露出的却是杜若那张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泛着冷意的脸。
钱老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
她知道冯田买肉了,以为是分了些给张里正家,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张里正家吃饭。
杜若根本懒得跟她废话。
对付这种胡搅蛮缠的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她上前一步,在钱老太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如同上次一般,迅捷地抓住她的胳膊,脚下巧妙地一绊,再次利落地将钱老太按倒在地。
不等钱老太发出更大的嚎叫,杜若已经熟练地脱下了她脚上那只脏兮兮还带着一股酸臭气的布鞋,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她大张的嘴里。
“呜……呜呜呜!”
钱老太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被鞋底的污垢和难以形容的气味呛得直翻白眼,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
杜若制住钱老太,冰冷的目光扫向后面那两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儿媳。
大儿媳接触到杜若的目光,浑身一颤,赶紧摆手,声音带着哭腔:
“杜、杜娘子!不关我们的事啊!是我婆婆……是她硬要拉我们来的!我们不想来的!真的!”
小儿媳也赶紧连连点头,像是小鸡啄米:
“对对对!打了她可不能再打我们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两人生怕动作慢了,杜若那塞鞋的手段也会用在她们身上,也顾不上去搀扶地上呜咽挣扎的钱老太,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杜若看着她们狼狈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这才松开钳制,嫌弃地拍了拍手。
她看也没看地上还在干呕的钱老太,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重新插好门闩。
回到院内,冯田已经默默地从水缸里舀了盆清水端过来。
杜若就着清水仔细洗了洗手。
冯田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笑意低语:“若若大王威武!”
杜若闻言,脸上冰雪消融,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点因钱老太而起的烦躁也烟消云散。
两人相视一笑,重新回到饭桌旁。
桌上的人都很默契,没有人提起门外那晦气的一家人。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回到了正事上。
冯田和陈登礼将他们合伙种地的想法说了出来,张里正略一思索,便抚掌赞同。
张里正拍板道:“好!这个法子好!咱们三家拧成一股绳,这地肯定能种好!”
陈郎中也点头:“合力方能成事,甚好。”
具体分工也很快商定:冯田、陈登礼、张里正以及陈郎中作为主要劳力,负责下田耕种。
杜若依旧负责割草喂牛。
江大娘和李大娘则负责操办三家合伙干活时的伙食和送饭。
杜若对于自己不用下地主力耕种暗暗松了口气,她对自己的农事技能很有自知之明。
直到月上中天,星子稀疏,这顿丰盛的晚饭才终于结束。
张里正送大家到门口,看着空了的碗碟,犹自咂摸着嘴,带着几分饭饱后的慵懒和惋惜,念叨着:
“真是顿好饭!可惜啊,就是没有酒,也没有白米饭……”
陈郎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笃定和展望:
“老张,今年没有,不代表明年没有。只要咱们齐心,把地种好,明年这时候,还怕没有酒和白米饭?”
杜若也被这话激得心头火热,接口道:
“陈叔说得对!明年咱的饭桌上,白米饭和酒管够!说不定还能有更多的菜,更多的肉!”
她说着,弯腰问牵着江大娘衣角的大娃:“大娃,告诉杜婶,明年你想吃什么菜?”
大娃眨巴着大眼睛,毫不犹豫地大声说:“我想吃猪蹄,炖得烂烂的,可香了!”
二娃一听哥哥说了,也赶紧跟着嚷嚷:“我也要吃猪蹄。”
杜若被逗笑了,故意摸着下巴说:“嗯……猪蹄是好吃,不过我想吃鱼,清蒸的,鲜得很。”
二娃立刻毫无原则地改口:“那……那我也吃鱼。”
众人都被二娃这墙头草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江大娘笑盈盈地看着嬉笑的孩子们和意气风发的大人们,最后总结道:
“好好好,吃鱼也好,吃猪蹄也罢,反正啊,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江大娘硬是塞了一盏点燃的灯笼给杜若和冯田:“路上黑,照着点亮,小心脚下。”
两人提着这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灯笼,沿着来时的小路,慢慢往家走去。
灯笼的光圈在黑暗中开辟出一小片温暖的领域,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四周是静谧的田野和模糊的房屋轮廓,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正走着,忽然听到头顶路旁的树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枝叶间穿梭。
杜若猝不及防,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下意识地抓紧了冯田的胳膊。
冯田立刻将她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地望向声音来源。
杜若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将手里的灯笼抬高,昏黄的光线颤巍巍地探向那浓密的树冠。
只见一根粗壮的枝桠上,稳稳地站着一个熟悉的灰褐色身影,正是失踪了几天的黄雀。
它的爪下紧紧抓着一只还在微微抽搐的田鼠,歪着头,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仿佛在奇怪这两个两脚兽为何大惊小怪。
杜若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
“原来是你这家伙,吓死我了!”
随即,她又想起之前的担忧,忍不住仰头对着树上的黄雀絮叨起来:
“也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一整天不见踪影,小心点!别被那些黑心肝的抓到做成鸟肉羹了,听到没?”
“我们准备在家给你打个结实又舒服的鸟窝,就钉在正屋窗户旁边,记得要回家哦。”
黄雀喉咙里发出两声低沉的“咕咕”声,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单纯的对两脚兽的聒噪表示回应。
它低下头,开始享用自己捕获的夜宵,不再理会下方的杜若。
杜若见它安然无恙,虽然依旧我行我素,但总算放了心。
她不再多言,挽住冯田坚实的手臂,借着灯笼微弱而温暖的光,继续朝着青砖房,稳稳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