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走到一个地摊前停下了脚步。
摊主是个瘦骨嶙峋的老头，闭着眼，靠在一张破旧的躺椅上，仿佛已经与周围的尘土融为一体。
摊位上杂乱地摆着一堆所谓的“古董”，铜锈斑斑的钱币，缺了口的瓷碗，还有几件看不出年代的木雕，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王江蹲下身，故意先拿起几件一眼假的玩意儿。
他拿起一个布满假绿锈的铜镜，像个什么都不懂的棒槌，翻来覆去地看，甚至还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接着，他又拿起一个号称宋代的瓷瓶，手指在瓶口粗糙的毛边上摩挲，眉头紧锁，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周围几个闲逛的看客，见他这副外行举动，嘴角都撇出几分不屑的笑意。
王江将这些假货一一放下，目光终于落在一个造型古朴的紫铜香炉上。
香炉的包浆看起来还算那么回事，但【天眼】之下，只有一层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白光，显然也是个近代仿品。
他将香炉捧在手里，沉甸甸的，然后抬头看向那假寐的老头。
“老板，这个怎么说？”
瘦老头眼皮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落在王江和那个香炉上。
一道精光从那缝隙里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干咳两声。
“小兄弟好眼力啊。”
“这可是正德年间的物件，正经的紫铜，宫里出来的。”
老头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报了个虚到天际的价格。
“三万，看你诚心，不二价。”
他打量着王江一身普通的行头，眼神里却透着猎人看到猎物的兴奋，准备把这条主动送上门的“水鱼”狠狠宰一刀。
王江心里冷笑，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肉痛和犹豫。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香炉我要了！”
涂枫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咋咋呼呼的周浩南，他一脸倨傲地盯着王江手里的香炉，眼神里满是占有欲。
王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瘦老头一看又来了个主，而且看穿着打扮就是个不差钱的阔少，眼睛顿时亮得吓人。
“哎哟，这位少爷也看上这宝贝了？这可是……”
“别废话，他出多少，我加价！”
涂枫根本不给老头表演的机会，直接冲着王江抬了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王江心下了然，这送上门的冤大头，不用白不用。
他故意皱了皱眉，仿佛下定了决心。
“三万一。”
“三万五！”
涂枫毫不犹豫地跟上。
“四万。”
王江语气平淡，仿佛报的不是钱，只是个数字。
“四万五！”
涂枫的脸色开始有点涨红，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买东西，而是在跟王江斗气。
周围的看客也围了过来，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竞价。
“六万。”
“七万！”
“八万。”
王江慢悠悠地报出第六个价格，然后便不再开口，只是把香炉往老头那边推了推，做出一副忍痛放弃的表情。
涂枫正要脱口而出“十万”，却猛地刹住了。
他看到王江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再看看周围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被架起来了。
这个香炉，根本不值八万！
他上当了！
“你……”
涂枫指着王江，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老头可不管这些，他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搓着手催促道：“这位少爷，八万，承惠！这宝贝就是您的了！”
众目睽睽之下，涂枫丢不起这个人。
他咬着后槽牙，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狠狠地拍在摊位上。
“给你！”
交易完成，涂枫一把夺过那个烫手的香炉，怒视着王江。
“王江！你有种！我们走着瞧！”
说完，他气冲冲地转身，含怒而去。
瘦老头美滋滋地收好了钱，看王江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觉得这小子虽然穷，但运气不错，给自己带来了大生意。
他很精明，知道见好就收，没再过分吹嘘自己的东西。
王江却没走。
他继续在摊位上翻翻拣拣，拿起一个木头簪子，问了价，又被那虚高的价格吓得连连摇头。
他把摊位上大部分东西都摸了一遍，最后，才仿佛不经意地，伸手指了指被随意丢在角落里，蒙着厚厚一层灰的一个画轴。
“老板，这个画轴怎么卖？”
王江语气随意，带着点嫌弃。
“我那白事店的墙太空了，想搞幅画挂着补个白。”
老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是那卷不知道收来多久，连他自己都忘了是什么东西的破画，顿时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客人好眼力。”
他有气无力地敷衍着，话术却依旧是那套。
“这可是前朝的玩意儿，家里传下来的。你要是诚心要，给个三百块拿走。”
王江心中冷笑。
试探。
这老狐狸还在试探他，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懂，还是在扮猪吃老虎。
他故作嫌弃地伸出手指，在画轴上轻轻弹了弹，激起一片灰尘，呛得他连连摆手。
“三百？老板你抢钱啊？”
“你看这都发霉了，边上还有虫蛀的眼儿，打开里面别是一堆烂纸。”
“我买回去糊墙都嫌脏。”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大叔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另一个年轻人更是猖狂。
“哈哈哈，糊墙！你这人真是别出心裁，花几百块买一卷糊墙纸吗？”
王江不理会周围的哄笑，眼睛只盯着老头，开始了他的表演。
“老板，你看这品相，五十块，不能再多了。”
“五十？小兄弟你开玩笑，我收来都不止这个价！两百，少一分不卖！”
“你看这轴头都开裂了，八十！就当交个朋友。”
“不行不行，起码一百五，不然我亏死了！”
两人你来我往，唾沫横飞，一个装得痛心疾首，一个演得百般不愿，演技十足，看得周围的人津津有味。
最后，王江仿佛被磨得失去了所有耐心，一脸不耐烦地站起身，准备要走。
他最后抛下一个价格。
“一百块！”
“不能再多了。”
“就当我倒霉，买个新鲜，回去拆开看看里面画的是个啥。要是真烂了，就当买根木头，晚上回去当柴火烧了取暖。”
“我这人上街不兴空手回去。你不卖，我上别家看去。破烂多的是！”
老头眯着眼，仔细打量着王江。这摊子上的货，他都挑拣过一遍，以他的眼光来看，不可能有漏。
看这人那副又穷又想占小便宜，结果挑了半天专挑了个最破烂的货色的样子，心里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这小子，就是个不懂装懂的穷鬼。
他心里暗笑，觉得把这个占地方又卖不出去的垃圾甩掉，还净赚了五十块，简直是双喜临门。
他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算我今天开张大吉，交你这个朋友！五十就五十，拿走拿走！”
成交。